沙发土豆没有接茬，过了很久才轻哼一声：“这就是为什么我受不了所谓的‘恋爱关系’。”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张萧萧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在附近的星巴克当咖啡师，性格不坏、外向又活泼，然而渐渐的，她变得患得患失、精神紧绷，诚然这不一定全是乔丹或这段关系的错，但在周玉京看来，‘恋爱琐事’难辞其咎。

爱是很娇贵的东西，必须放在真空玻璃盒里妥善保存，一旦沾染杂质，马上就会变质腐烂。

衣柜门被重新合上，Jordan 随便拿了一件黑色枪驳领的羊毛料西装：“难道你们这样就能长久？”

不等她反问我们哪样，他三两下套好西服，与她隔门相望：“如果你只是想玩，那你找错人了。顾寅禹看着像个软柿子，真的捏爆才会发现他能弄得你满身满手。”

血缘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明明两个人的五官没有太多相似之处，当他穿上表哥的衣服，一瞬间光影错乱，她居然差一点就把眼前人错认成顾寅禹。

最近天气反复，开完会出来社畜总觉得鼻子不太舒服，正准备去茶水间倒杯热水，忽然 Jordan 打了通电话过来：“上礼拜说要借你的西装，我去你家拿了。”

顾寅禹一怔，完蛋，这几天忙着赶 due，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周玉京说一声。然而不等他开口解释，乔丹主动岔开了话题：“过年你回家的吧？”

“应该吧，不过现在才十月，”他仿佛有所预感，“你怎么了吗？”

“没怎么，被女朋友甩了，担心过年回家会挨骂。”

一种异样的感觉冒了出来，顾寅禹本能地感到不快，心想你什么时候缺过女朋友啊？三个月还不够你交到新女朋友吗？

“哦还有，我被我们老板开了，现在是无业游民。”

“谁？周玉京？为什么？？”

“萧萧总是疑神疑鬼，怀疑我脚踏两条船，月初我们出去团建，她骗我说和家里人吵架，让我回来陪她，其实只是不想我跟周玉京呆在一起。周琼知道就把我开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被甩的？你好好跟她解释一下……”

乔丹啪的关上车门，却没有急着发动汽车：“我解释了，她让我好好反思为什么她不吃别人的醋，只吃周玉京的。”

九点四十八分，顾寅禹打卡下班，十点十九，SUV 停在了公寓楼下。他有点说不清为什么要特意回来一趟，也不能完全确定如果乔丹真的对周玉京……自己打算怎么办说到底他并不喜欢她，哪怕表弟换女友如衣服、怎么看都不是良配，他毕竟是他的表弟，出于某种约定俗成的道德准则，理论上来说他应该主动退出。

家里静悄悄的，顾寅禹没敢开灯，换好鞋子才发现客厅大变了样子：她把茶几挪到了阳台上，好几条长毛地毯拼成一张巨大的软垫，上面胡乱堆放着抱枕、毛毯、游戏手柄和一些杂书，始作俑者歪戴着眼镜，蜷在毯子里睡得正香。

一瞬间屋子的主人有点冒火，很想把她摇起来大声质问：为什么不经主人同意就随便更改客厅布局？下一秒那点火苗自动熄灭，算了，周玉京是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不知道吗？我行我素、唯我独尊，说得好听叫极具主见，讲难听点就是自私自利。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替她把眼镜摘掉、游戏存档，然后咔哒一声，一本浅灰色封皮的大部头哲学著作从抱枕上滚落下来。

哼哼，还不喜欢？区别对待就是双标，双标就是有猫腻

十二

被前女友分手时对方疾首蹙额：“你怎么能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独立思想呢？除了读书、上班，你的人生没有别的东西了吗？你这样连小镇做题家都算不上，你就是个空心人。”

这不是顾寅禹第一次得到类似的评价，仔细想一想，他的每一段亲密关系都是女生主动靠近、他觉得对方不错、双方开始交往、三个月后被甩，被甩的理由大同小异，无外乎是觉得他“难以靠近”、“没有灵魂”。他大概明白她们的意思，也曾试着改变，比如上次分手后他特意买了一些哲学、历史、音乐方面的书，当然，没能全部看完。

“你回来啦……”

周玉京的睡眠很浅，一点点动静她就醒了。

被抓个正着，有人下意识的企图撒谎：“我回来……拿点东西，明天上班要用。”

“哦。”她坐起来一点，见他单手拎着那本板砖似的哲学书，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没忍住笑了一声，“sorry，我拿它当杯垫用了，高度正合适。”

也许是感冒药的缘故，她的眼睛水濛濛的，好像还没有彻底清醒。他给她抽了张餐巾纸：“你不觉得我很没内涵吗？”

“什么意思？”

尽管没有人宣之于口，顾寅禹知道绝大多数向他示好的女孩子主要是喜欢这张脸，或许再加上名校毕业、大厂就职的光环，只看纸面数据的话，他很像一支绩优股。然而真的在一起之后各种问题就会浮出水面，有人试图改变他、有人厉声责备他，最后她们总会露出同一种表情，失望的表情。

“我不需要你有内涵，”她伸手捏捏他的脸，“你注意保养就行。”

“就这样？”

“就这样。”

过了一会儿，社畜红着脸站起来：“我去拿备用健身包，你……你要去房间睡觉还是？”

她没懂他在脸红什么：“大半夜健身很容易猝死的，你不会是突然觉醒性取向了吧？”

“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

“当我没说。”周玉京伸个懒腰，再次倒进抱枕堆里，“你忙你的，我再玩会儿。”

谁也没有提起 Jordan，很快顾寅禹拎着一只运动包走出来：“我走了，你别睡太”

夜猫子握着手机，一脸严肃的回头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新男朋友长得挺不错的，这么多年你的口味真是一点没变，就喜欢黑头发、白皮肤的大高个儿。”颜行书啧啧感叹，“高中那件事对你伤害这么深吗？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有屁快放。”

“好好好，不逗你了。”胖子清清喉咙，“爷爷不行了，医生说就是这两天的事，我爸我姐为那点遗产吵了好几架，我爸想维持现状，我姐的意思是要把你妈扫地出门，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开的车、住的房子都是我爸的名字。”

“你爸的名字？”她顿了一下，“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姑姑你想一想，如果你妈妈走投无路、无家可归，她会去找谁？你们干自媒体的最怕什么？塌房？”

“你想怎么样？”

颜行书微笑：“你都多少年没回过家了，不打算回来看看吗？”

电话挂断后顾寅禹放下健身包：“怎么了？”

周玉京徐徐吐出一口气，打开软件开始查机票：“我要回一趟家，不是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回我妈妈家。”

“电话里的人就是你说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