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进行得非常顺利，两天之后童锐登上了回家的飞机，当然，这次坐的是经济舱，熊猫鲸说什么也不肯再给他报销了。

趁热度还没过去，周玉京计划本周五发布这支视频，剪辑师乔某被迫加班加点、连夜赶工，周三凌晨 Jordan 累到失智，把这几天的咖啡账单一股脑发给了老板：【陛下扣臣的工资臣无话可说，至少这个得报销一下吧？】

三十秒后对面转账 500 块。

乔丹差点被嘴里的冰美式呛到：【你还没睡？】

这个人的作息向来匪夷所思，但他直觉她最近哪里不对。过了两分钟，蟹老板头像回信说：【我刷到几个峡谷漂流的视频，我们下礼拜去团建吧？】

【你不是不会游泳吗？？】

【有救生衣，而且这个看起来很好玩。】

Jordan 点开其中一个链接，蹙眉观赏了三十秒，然后直接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在我们这里，这种活动不叫漂流，叫荒野求生。”

周玉京唔了一声：“也行。正好七个人，你是星期五，剩下的他们分。”

七个人？也就是说这次顾寅禹不在？Jordan 犹豫了一会儿：“你怎么了？以前你们小区的喷泉池你都会绕着走。”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周玉京很少提及自己的私事，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这么直白的问法她肯定不会答。然而超出他预期的事发生了，大老板毫不犹豫：“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我想让自己开心一点。”

“不开心？”嘈杂的背景音越来越明显，他正要问她什么不开心的事、她现在在哪儿，忽然电话铃响了，语音通话自动切断。

张萧萧等了好久才等到电话接通：“你在干嘛呢？你已经睡了吗？”

凌晨的派出所热闹非凡，五大三粗的壮汉一手捂着冰袋，一手指天指地、唾沫横飞：“我说现在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子下班回自己家，莫名其妙挨顿打，这事你们不给我处理好，我跟你们没完！！”值夜班的几个小民警仿佛偏头痛发作：“这里是派出所，你冷静一点！先不要大吼大叫，把事情讲清楚再说……”

肇事者坐在另一边淡定地玩着手机，其中一个片儿警个子比较高，正好能看到花里胡哨的蛋仔派对主界面。现在的小姑娘啊……他想，心理素质倒是蛮好的，把人家脑袋打开花还有心情玩游戏。

“这个，周小姐是吧？”

周玉京抬起头，一边暂停游戏一边把左耳的耳机摘了：“我接受调解，赔多少钱让他给我个数。”

态度倒是不错，被抓来加班的中年女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是随时随地发疯打人的那种神经病：“你认识那个王先生吗？你们之前有矛盾？”

“没有，”周玉京非常老实，“今天第一次见。”

“你一直都随身携带棒球棒吗？”

“最近才开始的。”察觉到她究竟想问什么，肇事者停顿几秒，十分坦诚，“我认错人了，最近有个变态一直骚扰我，我看到他在我家楼下转悠，以为那个变态又来了。”

实际上刚下夜班的王先生是她新搬来的邻居，弄丢了电梯卡才在楼下不停打转。他人高马大、一身横肉，又穿着剪裁考究的风衣、价值不菲的皮鞋，周某想也没想，直接掏出棒球棒从后面给了他一下，好在王先生是业余攀岩爱好者，在胖子中算身手矫健的那一拨，球棒堪堪擦过额角，要真是结结实实挨了那一下子，现在他就该躺进急救室了。

女警闻言大惊失色，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就算真的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这样很容易闹出人命的你知道吗？为了一个变态把自己的下半辈子搭进去，你自己说值得吗？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爱上网，网上老说什么‘宁见法官不见法医’，你听阿姨一句，现实生活里绝对不能那么干……”

法治小讲堂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经过协商调解，周玉京口头道了歉，赔偿人民币 5 万元整，然后踩着凌晨两点的月光走出了派出所大门。

出来了才发现这个派出所离顾寅禹家非常近，过条马路再拐个弯就到了，手机没电叫不了车，她去便利店买了瓶酸奶，然后沿着路灯慢慢往公交站走。

早知道刚才问民警借个充电宝了。

等了大概十分钟，公交车没来，一辆黑色 SUV 停在她面前按了两下喇叭，车窗放下，顾寅禹穿着蓝色卫衣：“……你怎么在这儿？”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你们公司的加班文化已经离谱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是，今天……今天有点事，稍微晚了点。”她不动弹，他只好拐着弯催促，“上车吧，这样很费油。”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两个人都有点尴尬，周玉京没有手机可玩，只好低头欣赏瓶装酸奶的营养元素表。他注意到她的手背红红的，清清嗓子试图打破僵局：“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

她穿一件很薄很软的米色针织衫，稍微一动作袖子就往上跑，紫青色的淤伤和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司机的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你……谁把你弄成这样的？！附近有个 24 小时药店，我先去给你买点药，然后我们去报警。”

察觉到他的目光，周玉京唰的把两只袖子都扯下来，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有点不耐烦：“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给我回应，你这样我很烦！”

“这跟回不回应有什么关系？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性缘脑？我就不能只是作为一个有道德有良知的人类对你表达基本的尊重和关心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周玉京吸吸鼻子：“如果我说我是想拍一期摔跤视频才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信吗？”

“你以为我是傻子？”

“好吧，”她拧开酸奶喝了一口，“我和人打架了，进了派出所，还赔了对方好几万块钱。”

顾寅禹不太相信这套说辞，怀疑的眼神在她脸上刷来扫去：“你？和人打架？为什么？？”

“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他是我认识的一个神经病，我就拿棒球棒打了他，他可能以为我是在逃抢劫犯什么的，千方百计想要把我的武器抢走，估计就是那个时候碰到了。”

SUV 稳稳转弯，她能看到黑暗中闪闪发光的药店招牌。顾寅禹问她：“什么神经病？”

“这就不关你事了好吗。”

“你的私生粉？”

“你居然知道什么是‘私生粉’？”

“我又不是山顶洞人。”

十分钟后顾某从药店出来，周玉京指着后座的健身包：“你大晚上不睡觉就为了去健身房锻炼？你有韩国血统吗？？”

他的脸色几多变幻，最后凝固在一个尴尬、羞耻、强行镇定的表情上：“不关你的事。”

“你真的有韩国血统？”

“没有，百分之百纯血中国人，把手伸出来。”

汽车开进小区前顾寅禹挠了挠鼻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那个私生粉再来堵你的话，你可以去我家住。”

周玉京咻的扭头，一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