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菀停了下来,错愕不已。人情?仗着之前帮过她,就要她去那样尴尬的场合?而且明明是求人,这人话语间却是不容置疑。

李绍霖觉察出陈?和她两人间莫名的熟稔,搭腔道:“我今天可是舍小身为大家,姐们你想想,今天这大喜日子,要是事情闹大……”

眼见陈?瞥他一眼,他默默收了话头,声音也小下去了。

于菀心中情绪低落,本没有精力纠缠,只想着回家,此刻越发恹恹道:“说好了,我就上去待五分钟。”

李绍霖急忙道好。

这里是临州最好的酒店,五楼的宴会厅占了整整一层,粗壮的罗马石柱,繁复华美的装潢布置,满场的鲜花和巨大的水晶吊灯交相辉映。宾客们穿着精致,各自聚在一起交谈。

迎宾处,何川北的父母正热情接待着到达的客人们。何川北提早一步上来,静静站在那,笑脸迎客。

于菀跟在李绍霖身旁,站在最后,听见旁边的一群人似乎都是熟识,他们随意闲聊着。她只在提到她时点头问好,她无意社交,更无意去看何川北。

何川北倒是神色如常。今天的焦点是新婚夫妇,新娘去补妆了,话题自然都落在他身上。两家父母站在身侧,和其他人一起打趣着他,他时不时微笑点头,耳边却仿佛耳鸣一般始终有嗡嗡声。

他早已瞥见于菀也上来了,只是再不敢去看那个身影,他怕他好不容易戴上的面具,在这些至亲面前破碎一地。

到底还是忍不住,在他们离开时望了过去。

她走在最后,身影单薄。周遭喧闹,只她一人和这里所有人都是陌路。

他望着,感到心口发闷。

何川北觉得自己是个残忍的刽子手,他亲自动手,一刀一刀凌迟了他曾经的爱人。

来往宾客不绝,并不给他的痛苦有喘息的机会:“川北,恭喜恭喜啊!”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笑着迎接。

那头,李绍霖带着于菀进入大厅,四处望了望,径直来到一处坐席,桌边坐着三人,除了李诚之外,还有两个穿着精致的妇人。

李绍霖干巴巴地介绍:“姨妈好。爸妈好,这是于菀。”

于菀更是机械:“叔叔阿姨好。”

她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周遭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厌烦。可她从来都不是强势的,她习惯性体贴他人,这种品质常常附带懦弱。正如此刻,她迫切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因为陈?的一句人情强撑着在这里社交。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轻一些的妇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于菀。她几分钟前已经听说儿子绍霖带了女友来,有心见一见,却发现眼前女人模样漂亮但并不年轻,穿着打扮也很普通,见了人不仅不热络,眉眼间甚至满是丧气。她心中顿生不喜,挂下脸不冷不热地回:“很高兴见到你,于小姐。”

李诚倒是没那么严肃了,笑着望过来:“绍霖贪玩,你多多包涵,你待会儿就跟着他,别拘谨。”

于菀在这陌生环境里感受到了唯一还算真诚的问候,声音有了一丝动容:“好的,谢谢叔叔。”

另外一个妇人戴着眼镜,即使微笑着,也给人一种知识分子的清高感,她望向于菀身后说话:“儿子,今今呢?”

于菀回头,正对上陈?看过来的眼睛,这才发现他一直跟在身后。

四目相接,陈?很快移开目光,他回答那妇人的问题:“跟着新娘去补妆了。”

“伴娘是辛苦得很,待会儿歇下来你好好照看她。”

李母打趣:“阿?啊,下一个要轮到你俩了吧?”

陈?笑了笑,没作声。

陈母在一旁语带嗔怪:“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终身大事啊完全不上心,我和他爸怎么催都没用。”

李诚说:“阿?是正经做事的人,他有他自己的打算,省心得很,做父母的倒也不用强求。”

“还是李叔懂我。”陈?说着,又对李绍霖道,“让叔叔阿姨们聊天吧,我们就别在这碍眼了。”

李诚点头:“去吧,你们年轻人好好玩。”

三人离开,李绍霖上前几步一把搂住陈?低声道:“哥,到底什么情况啊?快给我说说,我到现在都还云里雾里,川北这家伙看着一本正经,私底下也乱来?”

陈?淡淡说:“你就别添油加醋了,他俩好过。”

李绍霖回头,见于菀低眉顺眼跟在身后,不由轻叹:“前女友真是一道难过的坎啊,我看她这小模样还怪可怜的,我都要忍不住怜香惜玉了,川北见了不会又按耐不住真情流露吧?”

陈?朝后瞥了一眼,没说话,很快继续往前走。

李绍霖找了个角落位置让于菀坐下,紧接着就有认识的人过来攀谈。不一会儿,便只剩于菀独自一人坐在圆桌旁。

她茫茫然看着偌大的大厅,来往人群看起来非富即贵,耳边响起的称呼不是张总李总,就是局长书记。这与她参加过的大多数婚礼大相径庭,而她坐在这角落,原本也是个局外人。

校园时期的交往给了她爱情至上的错觉,可惜婚姻就是权衡利弊。何川北带给她的断崖式分手不是因为没有爱了,只不过是因为他比她早一步看到这个结局。

想到此,她不禁感到一丝可笑的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竟是来自陈?,她四处望望,并没有看到他在哪里。

“喂?”

“出来。”

“……什么?”

“怎么,舍不得走?”

于菀终于回过神,像是突然被上了发条一样,从椅子上站起来,撂了电话就往外走。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并没有人注意到贴着墙壁逃离的女人。

于菀从安全通道的楼梯下到三楼时,她想起就在刚才,何川北还在这里红透了双眼诉说着爱意和痛苦,转脸已在自己的婚礼现场忙碌,心中顿觉可笑。

爱得热烈又如何,再痛苦又如何,于菀从来没有真正站上过那个抉择的天平,她早就被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