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娅今眼睁睁看着陈?被自己泼了半身，一时有些心慌。

有人在惊呼，更多的是在看戏。有了眼下这一幕，无人再敢上前。

陈?低头瞧着于菀，见她眼窝底下被溅到了几滴红色的酒液，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更加扎眼，他没忍住，伸手想要替她拭去。于菀冷不丁躲开去，看过来的眼神既惊诧又厌倦。

他不由收回手，用力握了握。

陈?抬起头来，冷冷扫了一圈，大约是那眼神太过严厉，众人噤声不敢再有言语。

他最后看向韩娅今，眼神却并不聚焦在她身上，仿佛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于菀现在是我正式的女朋友，别再让我听到任何污名化的说法。”他见韩娅今还想说什么，目光一凛，“是我和你分的手，也是我主动追求了她，你心中有气就应该朝我来。”

身处风暴中心的于菀不想再听下去了，周遭的浮华和喧嚣好似一张巨大的网，压得她透不过气，她一刻也不想多留，低头快步离开。

这一次终于无人阻挡。

她逃一般走向安全通道，黑暗的楼道随着她的脚步声，灯光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熄灭。她在不停的下台阶和转弯中得到慰藉，这种机械性的重复动作让她凌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等她从楼梯口走出来时，陈?早已在一楼等候。

于菀没理他，自顾自往外走，他沉默地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行人道上。

此地身处闹市，马路两旁高楼林立，路上车子川流不息，尘土席卷过发动机的声音，给这个夏夜平添了几分枯燥。

于菀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目标的苦行僧，心底有个声音从刚才开始叫嚣：离开，离开！可是真正出来后又感到无比迷茫，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知道离刚才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恍惚中，她走进了一个隧道，黄绿色的灯光阴惨惨落在身上，映照着她的狼狈。

身后那人终于决定追上来，于菀再次被那双手俘获，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陈?很快就收回了手：“你走很久了，要去哪里？”

于菀呆呆看着他：“你怎么还跟着我？”

“我担心你。”

于菀听了却没什么表情。

他眼眸一闪，说：“我刚才的话你不要介意，那种情况下，把我们的关系解释成情侣可以抵消一些误解。”

于菀听罢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无所谓了，他们对我来说也就一群陌生人，我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

隧道里的过堂风吹过，拂乱了她的头发，她直愣愣望着车流，看起来并不准备整理。

陈?伸手，帮她拨弄开那捣乱的发丝，嵌在她的耳后：“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在那么多人面前被诋毁，没有人会无动于衷。”他的手覆在她的耳下，不舍离开，“只希望我刚才那样说能挽回一些，能让你没那么难受。”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曾一次次温柔地抚摸过她的肌肤，那种悸动宛在昨日，于菀很轻易就能回想起来。

压抑了一路的委屈因为有人关心反而愈演愈烈，忍耐了一个晚上的若无其事终究在此刻彻底崩塌。

那双抚在她脖颈的手微微停顿，随即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视线交织在一起，陈?看着那双微微湿润的双眸，忍不住低下头来，两个人都没有闭眼，呼吸却都乱了。

嘴唇是温热的，身体是熟悉的，眼前人的心是不可知的。

于菀睫毛轻颤，放任自己沉沦，就像是戒不掉的烟瘾，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它总会在失意时分带着半分安慰卷土重来，让人在尝到的刹那长久地喟叹：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她闭上眼睛，感受他的气息，纵容他的痴缠，在拥抱和亲吻中情不自禁抚摸他的脸颊，摸到了他才冒头的胡茬，还有下颌线条的特殊弧度，也只有这样近的距离，才能重温到他身上不为人知的小细节。

她一时有些黯然，轻声叹息：“有时候，我真希望从没遇见你。”

陈?慢慢放开了她。

隧道里的黄绿光线让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差，他垂了垂眸，竟有几分落寞。

于菀心念一动，又强自把那股情绪抓回来攥住，狠狠关进心底的暗室。她敛了敛思绪，过一会儿忽然勾起嘴角：“你没发现我碰到你之后一直都很倒霉吗？”

他面露不解。

她例数过去：“张一娜、韩娅今、李越安，甚至是禾禾的母亲……和你认识以后，我身边的人际关系变得非常复杂。接近我的人不再只是单纯的结交，他们有的爱你，有的恨你，有的有求于你，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各怀心思。”她笑了笑，又道，“以前说你的世界很残酷还只是想象，现在我终于领教了。”

陈?一怔，有些无可奈何。他没有说话，那双桃花眼微微向下，看过来的眼神深情而又怅然。

不可否认，他作为一个正当盛年的男性是非常迷人的。被拒的失落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温和，而于菀非常清楚这只是他众多魅力中微不足道的点缀，复杂而危险才是真正的他。

面对眼前的覆辙，于菀依旧感到不可自抑的心动。

这一次，她没有再克制自己，她勾住他的脖子再次吻了上去。

陈?一时惊讶，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待他想要回应那柔软的嘴唇时，于菀已经退回了原位。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瓣，神情有些茫然，她似乎在回味刚才那个短暂的吻。

陈?眼眸黯了黯，声音愈发低沉：“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继续。”

于菀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忍不住笑起来，过一会儿又云淡风轻道：“一直都是喜欢的，不仅仅是吻。虽然我一直都没说，但你其实能感觉得到。”

陈?静静瞧着她，这番坦诚显然不是在表白，更像是暗藏着某个巨大的陷阱。

于菀看向他，毫不吝啬地陈述自己对他的迷恋：“男女之间的荷尔蒙确实很美妙，在尝到的那一刹那仿佛进入了幻境，幻境里面只有你跟我，足以让人失去理智。和你在一起那阵，我时常要跟自己这种本能对抗……包括刚才。”

于菀的话坦率而直白，陈?却有不好的预感，他从过往的经验中得出结论：当人选择直面内心时，她往往做好了某种决定。

他并不觉得于菀的那个决定会让他高兴。

隧道里面行人不多，只有来往车辆放大的轰鸣，还有不断灌入的风声，时间长了，变成了一种嗡嗡的背景白噪音。他们就在这种单调的环境里望向彼此，周遭暗淡，逐渐只看得到对方。

于菀明明无比坚定，却还是在他的眼神中软化，她忍不住为自己那丝心动感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