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去楼下超市买了点脸盆毛巾之类,接着去找管床具的阿姨来把陪护的小床开锁打开,最后轻手轻脚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等忙完这一切,于菀终于合衣在小床上躺下来。
这个病房是三人间,隔壁床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于菀到了凌晨才勉强睡着。迷迷糊糊中,她被一阵呕吐声惊醒,坐起身来,只见老太太正趴在床头,吐得地上身上全是。
于菀赶紧起来:“阿姨你怎么样?不舒服吗?”
老太太用手擦着嘴巴,虚弱地说:“姑娘,我头晕得厉害,胃里也难受……”话未说完,又扶着床头吐起来。
于菀拿出才买来的脸盆去接,她怕自己犯恶心,也不敢多看。待老太太恢复一些,她赶紧去护士站说明情况,找护士要来新的病号服,回来准备给老太太换上。
老太太连连摆手:“姑娘,我身上吓人得很,我自己换。”
于菀伸手把帘子拉上:“阿姨,你身体虚弱,我帮你。”
老太太非常固执:“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说是这样说,老太太头晕眼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于菀坚持给她清理了脏污,又帮她换掉衣服,不可避免看到了对方遍布整个背和胸的红褐色的狰狞疤痕,饶是提前知晓,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也让于菀心中一惊。好在深夜的病房只点了床头一盏小灯,她得以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等到打扫完地面,换好床单,护士也送来了一些药品。护士嘱咐于菀别睡熟,要注意观察,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得请医生过来。此时天空已经微微亮起,于菀索性不睡了,半坐在小床上眯着眼权当休息。
楚君是第二天下午到的,她直到进了病房,才知道是于菀照顾了她母亲一整夜。
于菀站在一旁像汇报工作一样汇报情况:“老大,医生白天已经来看过了,做了好几项检查,数据都是好的。今天再挂几瓶水,观察一下呕吐和头晕的情况,症状消失的话明天就能出院。”
楚君坐在床边,风尘仆仆的样子,她虽然穿着职业装,但是脸上的神情是在公司从未出现的柔和,她看向于菀,说:“真的非常感谢。”
“没什么,人都会遇到难处,搭把手的事。”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诉说昨天夜里于菀是如何辛苦帮她换衣服打扫卫生,半点嫌弃没有,比平时照顾她的保姆还要耐心,夸得于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楚君安抚地摸着自己母亲的手,语气像是哄小孩:“妈,我知道啦,你放心,我会好好谢人家的。”她回头对于菀说:“我还没吃饭,陪我下去吃点?”
于菀自然答应:“好。”
楚君买了一个三明治,两杯咖啡,和于菀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坐下来。楚君自己吃饭一向简单,大口大口咬着三明治,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于菀问:“老大,你应该急坏了吧?”
楚君喝了口咖啡,笑了笑:“急也没办法,只能处理完事情再赶回来。”她沉默片刻,解释道,“我妈平时有保姆照顾,昨天保姆临时有事回老家,没想到一走开就这样……真是辛苦你了。”
于菀说:“不辛苦,阿姨说得比较夸张,我也没做多少事。”
楚君却直接打开微信给于菀转了一千块钱。
于菀急忙要退回:“老大真不用!我就在这里睡了一晚上,称不上照顾。”
楚君微微挡了下于菀的手:“我知道昨天晚上事情多,医院环境也不好,你应该没怎么睡。今天还陪着我妈做检查,收下是应该的。”
楚君向来说一不二,平时那股领导的姿态带出来,于菀便有些拒绝不了:“老大……那你这也太多了,就算是请护工,一天也不需要这么多。”
楚君坚持:“于菀,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在她凌厉的眼神攻势下,于菀无奈点了接收,她随即又把白天医生说的一些细节补充交代。两人喝着咖啡闲聊,不知不觉又聊到了工作。
楚君问:“我看你经常加班,平常也和昨晚那么晚?”
“昨晚是特殊情况,平时不会到那个点。”
“我确实没想到你会这么拼。”
“毕竟我起步晚,如果再不努力一点,恐怕销售这碗饭是吃不下去的。”
楚君有些疑惑:“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和专业都没有那么适配销售,既然做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要选这行?只是因为钱?”
于菀老老实实回答:“主要原因还真是这个。”
楚君问:“你家里很困难吗?”
于菀说:“倒也不是困难,但我是独生女,爸妈年纪大起来,我得考虑他俩以后的养老问题。”
见楚君听得认真,于菀有意无意说了很多心里话,隐隐想要通过这样的沟通让楚君真正信任她的工作决心:“普通家庭抗风险能力差,有点头疼脑热的,钱包遭不住。以前我有些躺平,后来遇到点事,发现这世上也没有绝对的安稳。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想趁着还有时间,努力闯一闯。”
楚君点了点头:“理解。”她沉默一会儿,温言道,“我和你一样,也是独生女,我父亲早几年去世了,现在只剩我妈。你也看到我妈那副样子了,断断续续治了十多年,钱和精力都搭进去不少。”
于菀知道烧伤患者的治疗既花钱又磨人,安慰道:“我看阿姨的状态很不错。”
“也是现在才好起来,头几年我都快扛不住了。”
可能是因为此时风和日丽,气氛融洽,也可能是于菀一晚上的贴心照顾让楚君心怀感激,还可能是长时间的压抑无人诉说,总之,楚君这位严苛冷酷的女强人在今天突然对于菀敞开了心扉。
“这样的日子我前夫就没坚持住,事情发生后一年就跟我离了婚,不过现在想想也正常,普通人家确实遭不住流水一样花钱。”
于菀注意着措辞,小心地说:“我看过一些相关新闻报道,您母亲应该受了很多苦。”
楚君语气平静:“治疗期和恢复期都痛不欲生,时间漫长到把人的所有情绪都耗没了。有那么一阵子,心理问题比生理问题还严重,除了烧伤科,我还时不时带着我妈去心理医生那报道……她看完我看。”
她一脸淡然,看不出一丝痛苦,仿佛过去种种不过寻常。
楚君忽然问:“你结婚了吗?”
于菀摇头:“没有,还单着。”
她笑:“单着挺好的,婚姻也没什么意思。说到底,这世上只有自己和父母最重要,充其量再加个孩子,其他都是空的。”
于菀感概:“我就想生活得好一点,让我爸妈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我得足够强大。”
楚君看向她:“你对你的职业有长期规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