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文将新上上来的烤串,往他那边的盘子分了一些,怕他一会儿乱讲话惹寇思危不高兴,故意提醒,“你才听出来啊?这不是在你对面坐着呢!”
周戚抬眼看了一眼寇思危,感觉好像困扰自己多年的难题似乎一下自己就解开了。
难怪!难怪!
他的心正在被海浪席卷,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脑子里浮现了曾经在医院,寇思危看的那本书,他曾经问过寇思危,“这本书是你自己买的吗?”
当时寇思危说,“不然呢?我大街上抢的!”
周戚再次看向寇思危,小心翼翼又问了一遍,“大哥,我还记得之前你在医院里,看了一本关于热带雨林的英文书,那本书,是你哥哥送给你的吗?”
“嗯,你想看啊?改天借你。”寇思危将碗中的烧烤放进嘴里,因为刚才一直在看电视,所以早就冷了,他突然觉得不对,回问周戚,“你怎么知道那本书,是我哥送我的?”
因为那本书,是我和你哥哥一起,在苏黎世的某个书店买的。周戚突然想到,寇思危肯定还不知道,他崇拜的哥哥,在心里是那样恨他,他如果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正当周戚不知道怎么回答时,一旁的祝轻窍接过话来,“我告诉他的。”
周戚看向祝轻窍,她是那样淡定、平和、温柔,但却以非常小的幅度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祝轻窍也知道!
周戚震惊地望向她,这比 M 是寇思危的哥哥更让他惊讶,他收拾好情绪,也撒谎道,“对,上次在医院,轻窍跟我讲的。”
他看见祝轻窍似乎松了一口气,冲他挤出一个笑来,放下了紧紧攥在手中的酒杯。
轻窍,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曾经你说,寇思危的哥哥,是你害死的……
为什么?
55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十一月初,寇居安在 KSK 上联系周戚,说会去瑞士出差一周。在网上已经聊了快两年,两人已经无比熟悉,听他说也会在苏黎世,周戚当即就约他见面了。
起初寇居安推辞行程较赶婉拒了,可不知道为何,那天中午他又说有了时间,可以见一面。
周戚本来和桑黛拉约好了去超市采购,因为太想见这位网友,同时也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所以爽了桑黛拉的约,前往了圣母大教堂。
他们之前从来没有交换过照片,也没有描述过自己的长相,在众多的游客中,周戚凭借直觉还是找到了寇居安。
他手里挽着脱下的外套,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戴着一副银色金属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文质彬彬,眼神却有些冷峻,正站在一个角落欣赏夏加尔彩绘玻璃窗,看起来内敛而稳重。
之前周戚还以为 M 是同龄人,如今发现他比自己大了十几岁时,也有些吃不准,站了一会儿不想打扰他欣赏玻璃窗映在地板上五彩斑斓的影子。
结果还是寇居安先发现了他,抬起头愣了片刻后,问道,“Zhou?”
“是我!”周戚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特别激动,笑着伸出了手,“M,你好。”
“谢谢你抽空来见我,不好意思,我出来得匆忙,没有给你带见面礼。”听见周戚对自己的代称,寇居安笑出来声,这个名字,和那些秘密,独属这位陌生的朋友。
“不用那么客气,你想见我,证明你已经拿我当朋友了。”周戚笑得没心没肺的,问他,“你的工作忙完了?”
寇居安嘴角向下,摇了摇头,“忙里偷闲,听人说这边的玻璃窗很好看,所以特地来看看。”
“有欲望,有兴趣,挺好的。”之前周戚听他说,除了工作,几乎找不到能令他感兴趣的事情,如今也会心血来潮,周戚觉得他的心理状态,应该在好转了。
“天气不错,也会让人觉得活着挺好的。”寇居安真心这么觉得,随口说道。
从国内出发时,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那天他值班查房的时候,和一位长期住院的病人闲聊了两句,听闻他要去瑞士出差,病人平淡地说,“瑞士啊!挺好的,听说那边可以协助自杀。”
“不要这么想,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寇居安习惯性安慰道。
“好好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我之前在网上查瑞士安乐死的词条,结果网站给我推送了一个圣母大教堂的玻璃窗,很好看,可惜不能亲自去看看,滨江的天好吝啬,我喜欢出太阳,可惜一直都是下雨,也没办法去草坪里晒晒太阳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寇居安倒是很想把自己的命,给他的病人们,说出这个话的,也是一个和祝微云一样的女孩儿,很年轻,但和祝微云不同的是,他们至今找不到女孩生病的真正成因,她的基因似乎被诅咒了,年轻的皮囊下,内脏却宛如耄耋老人,开的药物根本无法治病,只能不同程度减轻她的痛苦。
此次去瑞士参加学术讲座,就是院长听闻苏黎世某医院的医生,也遇上过这样的病例,并且已经有了一定研究成果,特派寇居安去学习。
可刚到苏黎世的那天上午,就收到了院方的消息,女孩因心脏突然衰竭,已经在连绵不断的雨天离世了。
寇居安在酒店坐了一个多小时,挫败感又一次席卷,自己还没有拼尽全力,为什么死神连一个商量的机会都没有呢!
死别是他从一开始选择这个专业,就需要接受的课题,寇居安收拾好情绪,主动在 ksk 上约见了周戚。
周戚提议逛完圣母大教堂,请他去自己常去的一家咖啡厅坐坐,寇居安却说,“这附近有书店么?出国前,我弟弟托我给他带一些书,国内还没有引进。”
“有,我带你去吧。”走到半路,周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很讨厌你弟弟么?怎么还帮他带东西?”
“他最近没有那么烦人了。”寇居安半开玩笑道,“结婚后,他现在很少来找我。”
“也不知道哪个女人这么伟大,能让你和你弟,有一个缓冲的空间。”周戚笑了笑,其实这个空间是 M 更需要的。
两人走在一座桥上,太阳照在水面上,像是打碎了玻璃一样,让倒映虚虚实实扭成了一副映像派的画,寇居安站在桥上,话锋一转,“Zhou,谢谢你这段时间,听我讲那些阴暗的故事,之后,我不会再讲了。”
周戚还以为,他和自己和解了,“你能走出来,不再执念的埋怨你弟弟,专心自己的生活,以后会越过越好的。”
寇居安觉得他安慰自己的话,就像自己安慰那个生病的女孩,不过周戚真诚得多,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会慢慢变好。
M 不再将话题放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关心起周戚来,当初在 ksk 见到周戚发的那条推送,‘想死,但又想活着’,正是寇居安长久以来的想法,可聊过之后才发现,对面不过是因为在国外太久,吃不惯瑞士的食物,而自己手艺有限,发出的夸张感叹而已。
“Zhou,你出国这么久了,手艺锻炼出来了吗?”寇居安随口问道。
“完全没有,太难了。”周戚夸张地摇头,“有一次我在中华超市买了个猪蹄,臭得我连锅都一块儿扔了,好几周,厨房臭得像死了好几只老鼠。而且我确实没有什么下厨房的天赋,不过最近我女朋友做饭,虽然不会做中餐,但口味还是很不错。”
“你谈恋爱了?恭喜你。”寇居安似乎能感觉出他说那句话的快乐,就像当初寇思危跑到医院来向自己打听祝轻窍一样,傻得冒泡。
之前不乏有女性心仪他,但寇居安内心只觉得烦躁和麻烦,他以为自己不爱女人,后来发现也不爱男人,除了姥姥,他谁都不爱,包括自己,这也是一种基因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