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起来倒是脾气好一些,微微弯着腰,眼睛下面青了一块,叫着她如今有些陌生的名字,“二妹,你姐姐说要去广城,结果人一走我们就联系不到了,跟她一起来滨江的同乡说,她之前来找过你,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祝轻窍一口咬定,然后想要挣脱开女人的手,才发现她不过看起来和善,实际也打算放了她。

男人料到她会不承认,逼问道,“你肯定撒谎了,从小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告诉你,你姐姐要是出了事儿,有个三长两短,你拿命赔!”

听见这话,祝轻窍忍不住笑了出来,反问他,“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居然这么关心我姐的?”

“二妹,你真的见过你姐姐对不对!”女人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幸灾乐祸,眼泪流了出来,“我已经没了你和老三,你怎么忍心再让妈妈失去一个女儿?”

“说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预备铃声响起,祝轻窍这次用了全力,将女人的手甩开,一把从男人手里拽到了书包的肩带。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很在意自己的书包,要挟道,“你今天不跟我们讲实话,你休想进去上课。”

周戚从自己家车下来就听见了预备铃,正准备跑去踩点,就看见祝轻窍被几个学生围着,还以为她又被人找了麻烦,赶紧凑过去,发现人群中是一对中年夫妇正拽着她,不让她走。

他挤过人群来到祝轻窍旁边,这对男女的打扮有些寒酸,以为是乞讨的,他帮着祝轻窍拽了拽书包,没挣过来,吼道,“你们干什么,抢钱啊!我叫老师了!”

“我们是她亲爸妈,老师来了也管不着!”男人有恃无恐。

祝轻窍看见学校门口的保安过来,连忙拉着周戚躲到了保安旁边,“什么亲爸妈,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保安拿着警棍,警告了两口子几句,将祝轻窍的书包从男人手里拽了过来。

祝轻窍抱着书包,拉着周戚像躲瘟神一样想离开,谁知女人又双手拽住了她,然后双腿跪了下来,“二妹,你看在妈妈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就发发善心告诉我吧!你姐究竟去哪儿了?”

去上个节目,姐姐去哪儿。

32 让我一辈子当瘸子

虽然知道阿窍不愿意提起学生时代的事情,是因为没有多少快乐,亲生父母的骚扰,是养父母为她遮风挡雨才避免了。曾经寇思危很羡慕她与苏焕夫妇的关系,现在亦然,他们的亲情是彼此的选择,后天培养起来的,比血缘更用心。

结婚第一年是在祝家过的,大年三十那天早上,祝兴梁和祝轻窍就在书房里摆上了笔墨纸砚,金色的笔墨写在红色的对联上,几乎将家里的门都贴了个遍。

“你的字是爸爸教的吗?很像。”寇思危从梯子上下来,两人站在大门口欣赏起祝轻窍写得春联。

祝轻窍回头挽着他的手,忍不住嘲笑他,“这是颜体,当然像了。虽然我的字确实是爸爸教的。”

“颜体是谁?”寇思危故意逗她。

“颜真卿,书法家。”

“哦颜真卿啊”寇思危拖长了尾音,“祝老师要是不说,我都不认识呢!”

这下祝轻窍懂了,这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讨自己开心,轻轻推了他一把,“你这学习态度,大哥以前没少生气吧!”

“我哥以前从来不管我学习。”寇思危说。

“啊?”祝轻窍有些意外,然后想了想,有些明白了,“肯定是你孺子不可教,脑子跟漏勺一样,所以大哥懒得教你。”

“才不是好么!”寇思危立马辩驳,用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脸,颇为骄傲,“是我天赋异禀,努力学习一年,都能踩线考个三本。”

祝轻窍实在没忍住拆穿他,“是是是,天赋异禀,努力复读一年。”

要是被别人揭短,寇思危肯定是要不高兴的,但祝轻窍嘲笑他,他甘愿夹起尾巴做人,感叹道,“我大哥那时候也忙,你不知道要当个好医生,考不完的试背不完的书,没空管我,也是我自己不懂事,光顾着玩儿了。后来要不是我妈回来陪读一年,我估计大学都考不上。”

“妈上次还说,陪读那一年,她感觉自己老了十岁。”郑涵之前就向祝轻窍吐槽过,以前没管过寇思危的成绩,第一次高考的时候连三本线都够不上,请了好几个家教轮番教了一年,才勉强够到三本线。

“还说呢!当时差点和她断绝母子关系,你不知道她太狠了,揍我跟揍养子似的,有一次一巴掌,差点没把我打失聪。”寇思危眉飞色舞讲述郑涵的暴脾气,看见门内祝兴梁和苏焕手拉着手从楼梯上下来,由衷地说,“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爸妈感情好,人也很豁达。”

祝轻窍抬头也看见了,笑着说道,“是的,我爸妈是我见过感情最好的夫妻,至于豁达其实妹妹去世后,他们过了很久很久才走出来,豁达是不得已,我相信如果能够一命换一命,他们都愿意去换妹妹。”

“你也愿意吧!”寇思危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有些心疼她,她对祝兴梁和苏焕,不仅仅有爱,更有感激。

中秋月圆,阖家团聚,寇思危躲在房间里给郑涵打了个电话问候奶奶,好在奶奶已经出院,不日爸妈也会回滨江,和郑涵说了一会儿,郑涵将电话给了寇适成,寇思危说了声,“爸,中秋快乐”,对面“嗯”了一声,就再没了言语。

最后还是郑涵接过电话挽回了尴尬的气氛,挂了电话,刚好苏焕敲了敲他卧室的门,“思危,来院子里,我们蒸了螃蟹,你去陪你爸爸喝两杯。”

寇思危拄着拐杖出了门,看见祝轻窍站在桂花树下挂灯笼,她今天和苏焕一样都穿了旗袍,她的比较素雅,有鹅黄色桂花刺绣,苏焕的比较花团锦簇,就连祝兴梁的上衣,也和他们同一个款式。

见惯了父母喝大酒的“豪迈”,再看岳父母一家的文艺,寇思危起先十分不习惯,觉得累,他不相信真的会有人会把日子过成诗。

渐渐地,他为自己的狭隘感到羞愧,也许只有他家过节没有什么仪式感,哪怕是中秋,一家人也很少团圆,小时候还能和哥哥一起过,长大后,哥哥值班,父母忙生意,他就一个人过。

见寇思危在看他们的衣服,苏焕笑着说,“好看吧!阿窍找人定制的,那家店的老板娘审美好极了。”

“好看。”寇思危真心夸道。

苏焕从石凳子底下,跟变魔术似的变出一个小小礼盒来,“订衣服的时候不知道你要来,所以我找老板买了一条现成的领带,和阿窍的衣服是同一匹料子。”

“谢谢妈。”寇思危接过之后,打开看了一眼,不过和他今天穿得不太搭,所以又收了起来。

祝轻窍小声问苏焕,“什么时候订的,我怎么不知道?”

苏焕坐在祝兴梁旁边,笑得很开怀,“哪有什么事儿都让你知道的。”

祝兴梁在开酒,取了四只杯子,寇思危一眼就认出来他开的酒,是自己家里储藏室的,郑涵放了很多年的珍藏,他结婚的时候郑涵都没拿出来喝,本来说要等孩子办满月酒再拿出来的。

“思危啊,我知道你酒量不错,今晚我们尽兴。”祝兴梁给寇思危递了一杯。

寇思危双手接过,看见祝兴梁又给苏焕和祝轻窍倒了一杯,笑道,“这酒后劲足,你们两位女士量力而行。”

祝轻窍没有拒绝,端着酒杯,四人干了个杯。

不知道什么原因,祝轻窍今晚看起来思绪良多,甚至有些愁容,寇思危一边很高兴又回到了从前一家四口团聚,一边心里又很失落,因为祝轻窍的消极,让他心里患得患失,十分难过。

酒过三巡,螃蟹也已经吃得差不多,苏焕和祝轻窍进了厨房,说要给他们再做两个下酒菜,见女人们都走了,祝兴梁拍了拍寇思危的肩膀,语重心长起来,“思危,今天中秋节,很高兴你能来,我很久没有喝得这么痛快了。”

“爸爸,只要阿窍愿意,我每年都来陪你们。”寇思危打心里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