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漾在雨中环顾附近的操场外围,没有看到武笑笑口中那个绕圈跑步的瘦小身影。
张华愿意利用体活课锻炼身体,绝对是好事,罗漾希望他能坚持下来,但同时心里也有些意外,一个长时间被同学孤立排挤、任谁都能随意欺负的男生,和跑步锻炼、强健体魄这件事好像融不到一块去,难道说张华忽然想改变了,不愿再被欺负?
“谁吃饱了撑的欺负他啊,有些时候人缘差,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邓聪是罗漾在雨中抓住的第一个1班同学,正好刚和笑笑聊完张华,就顺便问了邓聪一嘴,没成想邓聪刚听见张华名字,就一脸嫌恶。
“你的意思是他活该?”罗漾没流露什么表情,也不是质问语气,尽管心中有些不快,但看起来还是八卦聊天。
“你才从2班考上来,不清楚情况也正常,”邓聪说着看到不远处的双杠,立刻跑过去玩起来,一会儿整个人坐上去,两腿都搭上,一会儿又把腿放下晃荡,明明双杠被雨水浇得滑不溜丢,却好似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甚至还能边玩耍边继续跟罗漾这位1班新同学聊天,“张华那家伙道德品质有问题,手脚不干净,你在班里问问,只要是一直待在 1班的全知道……”
手脚不干净?
罗漾不信,非要问明白:“他偷同学东西了?还是偷钱?”
“唉,你就别打听了,” 邓聪却不爱说了,“反正他现在好像也改了,到其他班级都挺消停,在你们2班也没干啥吧。”
何止没干啥,简直快要消失在教室的阴影里。
见邓聪已经开始厌烦,罗漾只好打住,以免聊崩,不咸不淡扯了几句别的后,他又把话题转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李万卷失踪的事儿,挺吓人的。”
“我靠,何止吓人,简直恐怖!”聊这个邓聪可来劲了,“我和你说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失踪,我有一本书被人借走了,等他还回来我再借你看,你看完就会明白,在远山中学里这种恐怖怪事多了去了,这是来自远山的诅咒……”
已经拿到书的仙女队长:“……嗯,等他还回来,我就问你借。”
罗漾提李万卷,其实不是为了听邓聪对此事的“感想”,毕竟昨夜这位同学已经对着方遥和太岁神发表过了,罗漾与他聊李万卷的真正目的是“验证”,验证自己一个过于黑暗的推测
“邱临溪和李万卷关系好吗?”
还在滔滔不绝讲远山怪谈的男生,被问得一愣,有些困惑看罗漾:“邱临溪?”
罗漾紧盯邓聪每一秒的表情变化:“他是我们1班的生活委员,对吧?”
然而邓聪除了困惑还是困惑:“对,生活委员,他和李万卷怎么了?”
罗漾没直接说自己想法,而是一步步引导邓同学思考:“李万卷成绩在班里第一,邱临溪第二,李万卷回回第一,邱临溪就只能次次第二,换你是邱临溪,什么心情?”
“肯定嫉妒呗,”邓聪倒是配合,一句话就说中罗漾思路,还能真情实感继续扩展,“别说邱临溪了,我有时候都羡慕得要死,你说人家李万卷那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就能那么聪明呢,同样一个教室上课,我刷题刷吐血都考不出来他那个分数……”
罗漾听出来这是真心话了,赶紧出声打断,以免邓聪同学越讲越伤感:“所以现在李万卷没了,邱临溪顺理成章变成第一名。”
邓聪怔怔看着罗漾,半晌才给了他一个恨不得能把大气层掀翻的白眼:“我才听明白你什么意思,你问我邱临溪和李万卷的关系好不好,是怀疑李万卷的失踪和邱临溪有关?甚至邱临溪就是凶手?”
“不可能吗?”罗漾反问。
“不可能,”邓聪语气肯定,“邱临溪还指望李万卷帮他提升分数,高考腾飞呢!”
“高考……腾飞?”罗漾猝不及防,错愕里升出一种自己似乎推理偏了的不祥预感。
邓聪叹口气,语重心长:“这么说吧,如果李万卷成绩只比我们好一点点,那我们不甘心啊,追赶啊,或者说邱临溪那样的第二名总是几分之差被压制,他还有可能发疯,但李万卷成绩能把第二名拉开一个档次,邱临溪追不上,我们这些更是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我刚才说邱临溪会嫉妒,其实嫉妒只是少部分,更多的是望尘莫及,是只能羡慕,然后像邱临溪那种脑子活的,就想着怎么沾光……”
“李万卷在咱班当了一年第一名,邱临溪就巴结了他一年,天天求着他给自己讲题,分享学习思路,而且真有效果,邱临溪模拟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好,高考最终看的就是成绩,谁看你班里排名,如果巴着李万卷能高考腾飞,邱临溪有什么理由害他?”
罗漾哑然。
前面的旅途教会他从人性的黑暗处推理,却忘了这只是一间高中,一群分数大于天的学生。
仔细想想,“邱临溪害李万卷失踪或者对其下了更加凶残的黑手”的确不太靠谱,单论操作难度就很大,加上邓聪刚提供的信息,害了李万卷对邱临溪得不偿失,连动机都不成立了。
体活课接触的第一个同学,失败。
罗漾有点沮丧,但很快又在细雨中振作起来,有在这里丧气的时间还不如多探索几个同学。
甩掉杂念,让大脑思路重回原点,罗漾想和双杠上的邓聪道别。
邓聪也好端端等着,似乎看出罗漾想走,不仅没计较他对班级生活委员荒唐的猜测,还又热心说了一遍:“我那本书可精彩了,回头我拿到就借你,你看完咱俩再讨论……”
后面对方再说什么,罗漾却听不进去了,因为他好不容易回到原点的思绪,忽然掠过一丝什么。
是疑点?是矛盾?是突然出现又难以捕捉的灵光一闪?
【勤于思考】悄然发力,在罗漾主动+被动的双重锲而不舍里,那一丝险些错过的,终于抓住了。
“在李万卷来1班之前,邱临溪也不是第一,那时的1班第一,是张华。”
罗漾径直看向邓聪,他目光炯炯,像箭穿透操场雨雾,也穿透旅途迷障。
“李万卷的失踪或许和邱临溪无关,但张华的人缘差、被排挤,和他有没有关?”
邓聪眼底一震,似乎才被点醒。
罗漾还没说完:“你刚才一直差几分被压制的第二名才会发疯,那张华当第一名的时候压了邱临溪几分,他是不是没有像李万卷那样甩开第二名一个档次?”
“……是。”邓聪终于找回声音,并像第一次被询问时一样,真情实感拓展,只是语速变得缓慢,“如果我是邱临溪,我不会企图追上李万卷,但被张华一直压着,我会不甘心。”
因为张华只多几分,不是高不可攀。
因为张华没那么聪明,甚至经常做不出最后一道大题,他的分数努力就能得来。
因为张华性格内向,除了学习好,够刻苦,再无闪光点。
这些话邓聪没说出口,但罗漾好像已经听见了。
原来不是不能从人性的黑暗面看待远山,只是这些恶和这里的学生一样,还没长大,没长出外放的恐怖与狰狞,于是多了一层更隐秘的外衣。
“为什么那么讨厌张华?为什么说张华手脚不干净?”罗漾又向邓聪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不同的是现在他已经有了更明确的方向,“因为邱临溪说张华偷了东西,偷了钱,或者干脆直接诬陷张华偷了自己的东西和钱,张华成绩就是从那时开始下滑的吧?”
“你怎么证明是诬陷呢?”邓聪以问代答,却没法再像刚才那样坚定。
“那你又怎么证明不是呢?”罗漾提高声音,把原话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