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我自己都没想到,只看过一次的照片,我记得那么清楚……”
“我当时怕极了,以为他是来找我索命的,以为他对你下不了手,只能把恨转移到我这个现任身上……”
“结果他根本不认识我,他说他是顺着灯光找过来的,说闻到了学习的气息,还鼓励我一定要努力备考,他说他最后悔的就是活着的时候没认真读书,在大学里光顾着谈恋爱了……”
“许尘他真的很有趣,很可爱,你总说我幼稚,可他比我还像一个小孩子,他说他男朋友对他很好,是他自己配不上,他说他特想再回学校看看,但被束缚在这栋公寓离不开,而且也怕这么飘回去把男朋友吓着……”
就这么讲了好半天,朱炎才发现门外已经安静很久了。
“骆光明?”朱炎试探性地问,“你还在吗?”
“在。”只是男人用手挡住了猫眼,似乎还没想好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荒唐的故事,悔不当初太假,纯粹当编的瞎话听,又怕门里编得那么认真的家伙生气。
别说骆光明不信,夏秋冬也很难把朱炎的讲述当真,不过抛开撞鬼什么的,“许尘死在这栋公寓402”这一“故事基础”,应该没作假,他记得四楼的确是凶宅,那一整层都没人敢住。
听到男人回应,朱炎才又问:“你不害怕吗,在你和我说话的时候,许尘很可能就飘荡在这栋楼的某处。”
骆光明轻松道:“你不是说他午夜出来么,现在才傍晚。”
朱炎终于迟钝地听出来:“你根本没信,是不是?”
骆光明反问:“你是希望我信,还是希望看到我信了之后的恐惧害怕?”
朱炎:“……”
天真。夏秋冬毫不客气对朱炎的“恐吓手段”下了评语。退一万步说,就算故事是真的,就算他真撞见了门外男人死去的前任,一个连活着都能为自己去死,死后又不忘追忆甜蜜的“鬼”,门外这个叫骆光明的家伙为什么要怕?
既不怕,也不信,然而这样的骆光明在朱炎的沉默里,还是主动妥协:“好吧,如果你下次再见到许尘,替我向他道歉。”
801门后仍无声音,也不知朱炎信了还是没信。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走廊就这么安静着。
朱炎一直没回应,骆光明也不再咄咄逼人,夏秋冬在楼道里抽完了第二支烟。
终于,骆光明的手离开猫眼,整个身体疲惫地坐下来,侧过肩膀轻轻倚向门板。
他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势在必得,即使示弱时也难掩,然而此时此刻,却第一次淡了,罕见地、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地露出一点真实内里:“朱炎,”他静静地说,也不管对方是否在听,“我谈过很多人,每一次都是我先觉得没意思了,但我又不喜欢主动提分手,因为可以预想到一定会被要死要活地纠缠,跟许尘谈的时候也一样,他很好,可也没什么特别……”
过了很久,夏秋冬才听见朱炎干涩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谈?你明明没有真心,却骗别人的真心。”
他替自己问,也替被骆光明伤害过的所有人。
“不知道,”骆光明已没了平日伪装的温和,目光冰凉地耸耸肩,“可能是无聊吧,读书很无聊,上课很无聊,学业、考试对我而言都没什么难度,我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不然感觉不到在活着,你明白吗?”
朱炎:“我不明白……”
“那就不明白吧,”骆光明宠溺地笑笑,“你只需要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等着朱炎问,有什么不一样,可惜没等来。
门内回他的只有沉默。
骆光明更贴近地靠住门板,有点受伤,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自顾自继续:“很奇怪,我们谈了这么久,但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手,起初我以为是征服欲作祟,因为你一直不愿意跟我和我上床,然而我设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你同意了,像以前我所有交往过的人一样,彻底对我臣服,我会不会厌倦……”
“答案是仍旧不会,”骆光明说得很慢,却笃定,“我有时甚至会畅想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每一次的畅想都不一样,但仅仅是畅想的过程都让我觉得很高兴。”
“朱炎,”他最后说,“我不知道怎么去谈一场健康的恋爱,你教我好不好?”
或许是吸取前次“登门死缠烂打”的教训,放下这最后一句,男人便干脆利落起身离开,留给朱炎足够的时间,下次再来要回答。
电梯仍在维修。
骆光明又一次走进楼道,与大大方方“看热闹”的夏秋冬撞了个正着。
夏秋冬微微颔首,礼貌给求复合未果的男人让开道。
明明被窥探了隐私,可骆光明神情里并未有狼狈或尴尬,仅是看了看这个偷听的“陌生女人”,没说什么,便坦然转身走下楼梯。
夏秋冬目送对方身影消失,抛开别的不谈,至少在“心理素质”这一点上,他对骆光明给与肯定。
热闹看完,烟也抽完,夏秋冬理所当然准备走。
801的门开了。
第三次被定住脚步的夏秋冬:“……”
走廊里,一颗脑袋探出801的门,有些不安地张望,仿佛在确定骆光明是不是真走了。
夏秋冬无语。这要是人没走呢,只是假装走了实则藏在暗处,就等你傻了吧唧开门杀一个回马枪,怎么办?
没脑子到这种地步,活该被人拿捏。
嫌弃归嫌弃,夏秋冬还是趁机看了一眼这个叫做朱炎的家伙。
头发乱糟,双目无神,眼底铁青,一身疲惫,瘦胳膊瘦腿就占个皮肤白,还是那种不健康的、一看就总不晒太阳的白。
……不过自己这个昼伏夜出的作息,好像在晒太阳方面也没什么资格说对方,夏秋冬忽然反省。
下方突然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夏秋冬一愣,不会真让自己猜中,骆光明杀了个回马枪吧。
人未到,酒气先至。
“嗝……”醉醺醺的声音伴随凌乱脚步,而后本尊才打着酒嗝现身,左手拿着一罐啤酒,右手抓着楼梯栏杆,一步三晃地往楼上来,栏杆的灰都让他粗糙的手给擦干净了。
麻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