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宾好整以暇坐在花坛边,一会儿看看那边激烈纠缠的“大块头校服高中生vs三少年”,一会儿看看花坛里正在拿小铲子挖柿子树嫩苗的李万卷。

“你们回来了?”杜宾看见两位伙伴,还很是悠闲地打招呼,“把‘它’解决了?”

“没有,”方遥实话实说,毫不掩饰的遗憾,“让他跑掉了。”

杜宾讶异挑眉:“还有能在你手下跑掉的‘它’?”

“事情有点复杂,等有时间了我们再详细解释,”罗漾更关心当前的混乱,眼看着景云霄、王金题、张华三个人,要被对方一个人给碾压了,“那是谁?现在什么情况?”又看一眼没有任何高大植物遮挡的第二花坛,“柿子树呢?”

“烧了。”杜宾这边的事情其实也比较复杂,非要言简意赅的话,“但是烧错了,真正的柿子树还没长成,现在是一根小树苗,李万卷正在挖。”

“那个是体育特长生?”方遥视线落在又一次把三个少年甩飞的高大男同学那里。

杜宾点头:“练铅球的。”

到这里就够了,因为有眼睛都看得出,体育生已经被控制,一次次想往花坛奔,又一次次被三个少年拼命拦住。

罗漾发现自己和方遥身体也开始和杜宾一样变得半透明时,问了狗舍社长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能做些什么?”

杜宾回答:“待在这里,看热血少年拯救世界。”

或许是旅途终于认可这通透的觉悟,又或许是本应站在此处的旅行者们总算凑齐,姜饼小人、冰色雪花、黑手套在杜宾的回答里应声投射,投射出1990年的远山中学,投射出与眼前正在发生同步重叠的激烈光影

铅球特长生受制于体型,灵活度欠缺,天赋全点在力量上了。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敏捷、速度什么的根本不需要。

铲树时从背包里拿出的斧头、锤子、锥子等工具,好不容易被少年们捡起,下一秒就能让体育生抓住胳膊夺过来,成为他伤害少年们的凶器。

后来反而是三个少年主动把那些利器踢得远远,这才没让自己受致命伤。

光影里,张华、王金题、景云霄被体育生再次甩飞。

这一次终于将景云霄逼得彻底暴走。

桀骜少年脱掉外套,从背后重新狠扑过去,拿着撑起的外套照头就给体育生脑袋蒙上了。

体育生骤然被蒙头,一时视野不明,方向不分。

景云霄趁机就是一顿暴揍。

也就在这时,花坛里的李万卷终于将柿子树苗连根铲出来了。

把幼苗捏在手里才发现,真的就像一株野草,那么细嫩,那么幼小,下面连着的根系都还没有一个巴掌大。

烧起来的话,耐烧度恐怕还不如刚刚那棵柿子树的一截嫩枝。

可就在把树苗捏在手里的一瞬,小李万卷怔住了,瞳孔骤然紧缩。十七岁李万卷的灵魂在小小身体里,承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那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信息洪流,随着奇异能量从柿子树幼苗传递到小李万卷手心,又穿透这具躯壳,直抵李万卷十七岁的灵魂。

他看见了馥的世界。

星球上诞生,宇宙里流浪,他看见了它们的繁衍与迁徙,目睹了它们的侵占和消亡。

方遥可以肯定,连云星人都不知道在银河系的地球上,曾有人与馥这样意识连通。不是馥带领李万卷走进了它的世界,而是馥用自己的能量让李万卷直接共感了它的意识。

这一刻,李万卷就是馥。

所以光影里,捏着柿子树苗的少年神情渐渐平静。那是来自馥这一物种绝对的安宁与平和,超脱人类的情感束缚、生死苦痛,永恒的随遇而安,扩散繁衍,即使因寻不到宿主而消亡。

“我不要……”李万卷呢喃着,而后瞳孔抗拒,猛然回神。

与馥的连通切断。

柿子树苗还捏在他的手中。

对,他不要。他不要什么摆脱人类情感束缚,因为这些情感,这些喜怒哀乐,才是他真正在这世上活过的证明。

而且他也不信馥真的能在生死面前那样永恒平静,如果能,就不会千方百计控制被感染的同学,袭击他这个可能对其造成威胁的人!

思绪彻底重回清明。

李万卷捏紧手中的柿子树苗,下决心把它销毁。

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没有火源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两个塑料打火机早就自爆,小景云霄背包里的木炭、煤油、烧烤喷枪,都用完了。

后知后觉的寒意窜上脊背。

也许从一开始,花坛里那棵被他们误烧的柿子树就是馥为了躲过生死劫制造的伪装!

心脏忽然没来由一阵剧痛。

李万卷本能捂住胸口,疼得浑身发抖。

几秒钟后,疼痛消失了。

李万卷脸上都是冷汗。他有一种强烈直觉,自己灵魂在七岁身体里的时间快到了。心脏的剧痛就是提醒,提醒他的灵魂马上就要离开这个身体,回到被活埋那夜,回到冰冷地下,回到再跑不到月亮彼端的生命终点。

心脏恢复正常,脚踝又传来刺痛。

花坛里的浅浅草色不知何时长成一片一片的荆藤植物,有两根蔓延过来已经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脚踝,荆藤上的刺深深扎破裤脚,刺入皮肤。

是馥。

爆发了最后求生欲的外星异种,让整个花坛里的杂草根系都破土而出,它们长不高,却可以一根根沿着泥土蜿蜒到李万卷腿边,缠住他的双脚用力向下拽,仿佛不需要等到李万卷灵魂离开这具身体,而是在这里就要把企图消灭馥的邪恶人类拖进泥土,长埋地下!

李万卷奋力挣扎,可根本挣不脱这些鬼东西,缠绕到脚踝上的荆藤植物越来越多,有一些甚至沿着脚踝爬上他的小腿。

刺破流出的鲜血,渐渐染红了七岁孩子的裤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