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吃了一惊,“让我重回?梨园,就这么简单?”
“并不简单。”他淡淡笑了下,“朕虽然有心整顿梨园,但无法洞察那里的一切,只能通过太常寺官员稍作了解。王朝新立,朕的话暂且有用,但天长日久,下有对策,难保梨园不会再次被人把控,变回?权贵玩乐的淫窝。你不是厌恶梨园的黑暗吗,你可想重新营造它,与乐府携手?,创造更多的名曲流传于世,让它在大梁大放光彩,让它成?为天下乐人都向往的圣地?”
忽来的壮志凌云,让苏月有些傻眼,但见他眉宇间有坚定的神色,就知?道他不是在打?趣,忙怔怔点了点头。
高大的身形复又踱开?了,他在帐前菱形的光带边缘徘徊,缓声道:“朕想做个明君,但政务繁杂,太多地方无法顾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梨园对朕来说太过渺小?,如果没有你,朕可能永远不会去?留心它,那些梨园子弟会永生永世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直到弹不动弦,直到死。蒙在鼓里的时候可以不闻不问,知?道了内情,就不能置若罔闻,但朕抽不出空,无暇顾及,而你关?心乐工的安危,关?心梨园日后是长成?一棵树,还是枯成?一堆烂草,那么你就有责任去?看顾它,把它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这番话说完,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天天跟她耍心眼,使绊子的人吗?今日之?前的他,是靠拳头得了天下的权家大郎,被她阿爹嫌弃得连名字都不肯提起的赳赳武夫;今日的他,却是有抱负、有宏愿,雄才大略,慈悲救世的真君王。
她两?眼灼灼望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那双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感激。
皇帝垂眼凝视她,浓长的眼睫覆盖下来,自有温情的味道,曼声说:“辜苏月,朕把梨园托付给你,从今往后,由?你来定夺梨园的荣辱。梨园使这个职务一直悬空,你去?吧,去?做梨园使,做朕安插在梨园的眼睛。”
这从天而降的幸运,简直砸得苏月晕头转向,她结结巴巴道:“我不单能回?梨园,还能做梨园使?可我是女郎,女郎怎么做官,从来没有先例。”
皇帝说:“先例从你这里开?。园内宰是女子,典乐、掌乐等都是女子,梨园使为什么不能?梨园的女乐师原本就比男乐师多,让男子来统管这些女郎,难免有诸多隐患。但若是换成?你,朕是不担心你会亏待那些乐师的。朕只有一点要求,没事不许总往太乐署跑,那地方全是男子,有什么差遣,让太乐令去?承办就是了。”
这点小?要求,简直不算要求。
苏月眨巴一下眼睛,只觉眼眶发酸,颤声道:“陛下……真没想到,您是这么圣明的陛下。”
受了夸奖,这人有些小?得意,装出一副惆怅的口吻长叹:“朕这回?可算是滥用职权了,回?去?还得和御史台的人据理力争,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那卑下给您捏捏肩,再捶捶腿。”她谄媚地说,“您是卑下的伯乐,您放心吧,我一定把梨园经营好,拿出我十二分的手?段来。”
赶紧拉着?他坐下,那双小?巧的手?,隔着?衮服在他肩头的金龙上拿捏,隔靴搔痒一般。
皇帝晕陶陶地,但神色依旧庄重,闭上眼道:“你得令尊传承,朕相信你能经营好梨园。不过你的梨园使有权,但没有品阶,底下的那帮人听你派遣,你可以随心吩咐他们。除此之?外?,朕要告诫你一句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金刚手?段不可或缺,若被人用人情捆住了手?脚,将来就不好行事了。”
苏月说是,两?手?卖力地从他肩头一路捏下来,捏到了小?臂上。
“陛下对我委以重任,我竟不知?用什么来回?报陛下。”她激动地说,“陛下犹如卑下的再生父母……”
皇帝掀了掀眼皮,“朕只想让你感激朕的知?遇之?恩,不想做你的父母。另外?朕还有一件事,要命你承办。”
苏月立刻拔尖了耳朵,“请陛下吩咐。”
他微微偏过头,靠近她耳边道:“新朝方建一年?,根基并不稳固,表面上卑躬屈膝的臣属,许多背着?朕结党营私,钻谋窃据。梨园子弟平时受邀,前往各个府邸奏演,朕要你吩咐他们收集证据,若有风吹草动便报予朕知?道。这大梁天下,不单是朕的天下,也是你的天下,是千千万万大梁子民的天下。朕的这点要求,对你来说应当?不为难吧?”
苏月说当?然,“一点都不为难,陛下就看我们的吧。”
座上的人轻挑了下唇角,复又仰回?躺椅里合上了眼,“送过帝神后,朕会召见太常寺官员,让你堂堂正?正?担任职务,没人敢为难你。你执掌了梨园,往后定会很忙,但要记住一点,朕若召见,就算天上下刀子,也要来见朕,听明白了吗?”
苏月说明白,脸上挂着?甜笑,一路从小?臂捏到了手?腕。
这一捏不要紧,有个硬邦邦的物件,隔着?袖笼也能摸见。
她正?要再探究,皇帝忽然抽回?了手?,色厉内荏地说:“朕赏你梨园,你趁机把朕上下都摸了个遍,再这样下去?,朕可要叫人了!”
第40章 第 40 章 你往哪里摸!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她还没上手呢,怎么就把他上下都摸遍了?
苏月茫然?道:“卑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摸见个硬物, 想看看是什么。”
皇帝脸色不大自在,“什么硬物, 哪里有硬物……你可?不要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一旁的国用尴尬地看了他们一眼,心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实在是太没眼色了。难怪陛下常说要罚他去倒泔水,如?今自己反思反思,也觉得活该。
赶忙退出去吧,实在多留一刻都是罪过?。要不是眼下天太热,不能放下门帘, 他甚至想替陛下创造出一个全世界只剩彼此的有利条件。
国用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不一会儿连打扇子的内侍也走了, 苏月纳罕地问皇帝,“我可?是说错了话, 怎么人都走光了?”
皇帝心里什么都明白, 故作镇定道:“郊社有许多事要忙, 他们出去查看进?行到了哪一步, 回来好禀报朕。”
苏月“哦”了声,重又低头看向他的衣袖。刚才摸见的东西, 要论形状, 似乎很?像上回折断的那只掩鬓。如?果是, 那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端午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竟然?还把那东西带在身上。
所?以这位陛下虽然?大多时候很?讨人嫌, 但在某些细微处,又让人觉得憨直可?笑,也许这就是从军多年留下的病症吧。
她心里的揣测,很?大程度体现在了脸上,皇帝觉得有些难堪,不动声色卷住袖子,把手藏到了身后,“你一个女郎,整日?探究男子身上的物件做什么!多少?次了,你对?朕又摸又看,这是你作为臣下对?待君王的道理吗?”
苏月见势不妙,赶紧致歉,“每一次都是事出有因,卑下从未想过?冒犯陛下,真的。”
确实,大多时候是被动接受,他达到了栽赃的目的,也不便继续深究,免得给?自己挖坑。
于是原谅她了,虽然?语调里带着些不情不愿的成分,“这是朕的护身符,不能让闲杂人等看见。但你若是想知道,朕可?以让你摸一摸。”
苏月说算了,“卑下不想知道了,卑下想回梨园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颜在。”
皇帝又不太高兴,“朕放了恩典,你又中途拒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藐视天威,挑衅朕吗?”
苏月暗道胡搅蛮缠又开始了,真是个鬼见愁啊。男人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前一刻还风和日?丽,下一刻就又狂风暴雨了。
算了,快些从善如?流,按照他的意思办。连声说谢主隆恩,伸手想去够他,可?他又矫情起来,要求她先捂住眼睛,不许偷看。
苏月没办法?,一手盖在眼皮上,另一只手艰难地划拉了两下,“陛下,快让我摸摸吧。”
皇帝低头看着这只手,剔透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脉络清晰可?见,指尖一点嫣红,比染了寇丹更好看。这是健康有活力的女郎,不敢设想这柔荑游走在皮肤上,会是怎样的感觉……不敢多琢磨了,只觉颈下隐隐发?烫,热量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苏月等了等,不见他送上门,只好自己去探寻。
东摸摸,西摸摸,从胸口一直摸到了大腿。
皇帝“嘶”地一声,“你往哪里摸!”
苏月忙说对?不住,“卑下找不见您的手……”
皇帝闻言,轻轻笑起来,“不是在这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