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怔愣着目送他离开,对于这人的反复无常,真是哭笑不得。
小宝不知那天哪里得罪了怀恩,接连好几天他都闭门不出。小宝知道他脾气古怪,也不甚在意,而且这几日他忙着照顾他爹,也无暇顾其他的。跟金夫人商量过后,他决定亲自去趟逾夏找张神医,再给他爹配几副好药,若是能把人请来是最好不过。金夫人嘱咐小宝多带几个丫鬟侍仆,此去逾夏来回要半月,马不停蹄也要七八天,小宝坚决不肯多带累赘,只是浪费时间,金夫人拗不过他,只好作罢,一时也很是欣慰,觉得儿子长大懂事了不少。
小宝本打算只带招财进宝前去,可一想到自已跟怀恩刚上来点热乎劲儿,要是这时候一下子离开十天半个月,回来什么菜都凉了,不仅萌生个想法,他想邀怀恩同去。怀恩武功高强,办事利索,两人肯定能节省时间,最重要的是两人可以孤男寡男相处数日,路上不晓得有多少时间是天地间只余他俩人的,届时眉目传情波涛暗涌,正是感情升温的大好时机,若不现在趁热打铁,回来怕就打不动了。
小宝觉得此举真是一石二鸟,若带招财进宝去,路上肯定啰嗦得要命,烦都烦死,还浪费时间。小宝觉得自已真是聪明绝顶。不过想到怀恩这两天闭不出户,不知道会不会理他呢。
于是他先把想法跟招财进宝说了,没想到遭遇到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反对。
“不行!绝对不行!那人来历不明,除非你把我们打残了,只要还能动,我和进宝绝对不会让你们单独出远门的,别说远门了,单独出去都不行。”
这把小宝给气的,“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我和怀恩现在好着呢,他不说他的来历肯定有他的难处,他若要对我不利,我不晓得死了多少回了。”
进宝头摇得像拨浪鼓,他知道他家少爷向来任性,想什么就死乞白赖一定要达成,所以真是急了,“少爷,绝对不行的,苏少爷说了,怀恩不是好人。”
招财喝道:“进宝!”
进宝自知失言,深深懊恼,为什么自已每次一开口说话就要出错呢。
小宝皱眉道:“你们知道什么?”
招财忙道:“苏少爷跟我们说他不是好人,其他我们也不知道了。”
小宝怒了,“放屁,你们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跟着苏胤一起骗你家少爷,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招财急得要哭出来,“少爷,我们绝对没有骗你,我们真的不知道怀恩什么来历,苏少爷可能知道,但是他没跟我们说,也叫我们不要跟你说,他说你藏不住心事,若是知道了什么肯定要坏事儿的,只叫我们一定小心怀恩。”
小宝心里有些堵得慌,苏胤向来有分寸,不是乱说话的人,他其实一直也怀疑怀恩为什么突然要留在金府,可是他喜欢怀恩,他真的不愿意怀疑这个人,哪怕有一点不好的猜测,都忍不住要给压下去,他宁愿相信怀恩是要了他,欲罢不能了,否则若说要图什么,他金家有太多东西值得外人惦记了。可是怀恩气质纤尘不染,实在不像贪财之人,他想不出怀恩有什么理由要对他不利。
小宝现在不愿多想这些,他只觉得怀恩不会害他,若要害他随时都可以掐死他了,他现在只想和怀恩一起去给他爹求药,其他的,等苏胤回来他必定要问个清楚。小宝叹了口气,知道他的小忠仆们死活是不会放他和怀恩一起走的,便也不再多说,只让招财进宝去备行李,犹豫再三,他起身去找怀恩。
“少主,有消息了。”
“说。”
“金小宝的妹妹金小雨果然是薛家遗孤薛怜清,薛怜清的哥哥薛家长子薛悯雨与金小宝交情匪浅,薛家被灭门当晚,金小宝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比我们还快地赶到了薛家,将薛怜清带回金府,庇护了起来。”
“金小宝将人带走,宗政里瀚怎会查不到?”
“是有人有意断了所有线索,属下费了不少功夫才查到,若不是先认出薛怜清外貌,恐怕也无从查起,有这等能耐又愿意做此事的,属下怀疑……”
怀恩沉吟道:“苏胤。”这人真是不简单,人不在这里也能让他的行动畏手畏脚,这几天夜里他在金府走动,为了避开他安插的暗卫,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可惜任苏胤有通天本领,金家的命运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了。“把消息给我爹送去,说我很快就可以拿到东西,叫他知会李功祥提早准备,该得的我给他一样不少,但是计划有变,只要到时候李功祥及时出现就可以了,其他的我自有主张,叫他不要插手。”
“是,少主可是已经知道东西在哪里了?”
怀恩成竹在胸,“在何处暂且不知,但是必定在金府某处,而且他们会自已拿出来。”
“属下不明白。”
“我这几日查到一件事,颇为奇怪,金家每隔三个月的初三,江南各省金家产业的总管事会汇聚到苏州,共同对账。”
“账目每个月都会定期送到金府,为何还要每三个月便汇聚一堂……”
“不错,对账是真的,但对的却是暗帐,这等大事,自然从不假他人之手,所以各总管事必须亲到,但每月一次又太频繁,为了掩人耳目,即使有人知道也只会以为金家管账方式特别。”
“那么下月初三便是最好的时机,少主,只剩半月了,我们得提早准备。”
怀恩皱了下眉,“这事先不急,也不准和我爹说,容我再想想。”
“少主?”左右影很是诧异,江南一带的任务,他们已经筹划部署了近两年,如今是收网的时候了,怎会不急,若是错过这次,便还要等三个月,耽误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怀恩有些烦躁,他怎会不知道时间紧迫,他爹又催他把从慎王爷处得来的东西送回去,回头从金家这里拿到了东西,他们必须立刻离开,接下来事情就要按安排好的发展,然后……怀恩脑海中浮现了小宝圆圆的脸盘和笑起来月牙一样的眼睛。
右影抿了抿嘴,低头拱手,“少主,属下冒犯……”
怀恩看了他一眼,“说。”
“少主可是因为金小宝……”
怀恩眯着眼睛,“你想说什么?”
“少主和金小宝……”
“不错。”怀恩自然知道他指什么,面不改色地承认。
“少主!你怎会与那等粗俗之人……而且他还是……”右影硬是把最后两个“男的”咽了下去,他都有些说不出口。他们从小便极崇拜少主,少主虽然年纪比他们小,但是武功高深,有勇有谋,而且向来冷静果敢,教主做的是倾覆天下的大事,少主自然也是高高在上的,在他们心目中如天人般高洁尊贵,如今却和一个庸俗的无赖做那等苟且之事,实在让他们无法接受。
怀恩被他们的语气弄得很不舒服,“难道我不是男人?我就不能沾点鱼水之欢?”男人又如何?俗人好像也无所谓,他本就从未对小宝抱过任何期待,只要让他舒服就好了。
“少主,右影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少主如今拖延行事,难道不是为了他?少主以前最不喜人近身,如今却和金小宝……教主可是给少主订了亲的。”
怀恩隔空扇了右影几个耳光,打得右影双颊红肿,嘴角淌下血丝,他立时低下头,“右影知错。”
怀恩怒道:“我行事自有打算,何时轮到你多嘴!你是认为我要跟金小宝成亲吗?这种蠢话也敢说出口,我便是在这里消遣无聊又如何?你敢拿我爹压我,若不是念在你跟我多年,你早死了几回了!”??l
左影忙叩头,“少主息怒,右影是无心的,他只是担心少主,并无他意。”
怀恩一脚将右影踹翻在地,“以后再提什么订亲之事,我就让你这辈子再开不了口。”说完长袖一挥,门被砰的一声扫开,“滚!”
怀恩负手立在院落,静静地看着一棵茂盛的桂树,上面繁星般缀着点点嫩黄的桂花,树下也铺散了一地,鼻息间满是桂花的香味,让人有些陶醉。如此美好的景致,怀恩没有半分心情欣赏,只觉得胸中憋闷不已。
他长这么大,没有什么东西是他自已的,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唯一想的,就是能脱离统教,他觉得也许他自由了,就能知道自已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他爹之于他,有生养之恩,他助他爹达成心愿,如此便算两清,至于他从小被灌输的什么给他娘报仇,他全不起意,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与他何干?他爹也不过把他当得力的工具,他从未觉得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情分,不过是还债罢了。可是如今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有了感兴趣的东西,他第一次想要自已亲手掌握一样东西。而他爹只会扫清复仇路上的所有障碍,自他懂事以来,第一次有了这样一种情绪,叫做“为难”。
小宝一边思索着措辞一边转过拐角,一打眼便见到了一幅国色天香的美人图,双腿像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桂树树冠团簇而生,茂叶间缀着繁盛的嫩黄桂花,花瓣精致小巧,生得娇嫩可人,尤其香味浓而不腻,清透美好,沁人心脾,如今刚刚绽放,再过上几日,香味要更胜。金府里的桂树,全都有了年岁,枝繁叶茂,正午时分要在院中披下大片阴影,从光影中,还能瞥见团团簇簇的桂花玲珑的形状。树下站着的人侧身而立,仙袂飞扬、青丝如绢,微微扬起的脖颈勾勒出优美精致的线条,肌肤似雪而瞳仁如墨,眉眼之间尽是冷冽,让人敬畏的同时又怦然心动。
今年桂花开得极早,往年都要等到中秋时节,小宝觉得,说不定便是为了怀恩提前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