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冷清的男人,开始关心起了她在家中的光景,姜翎月却垂着眼皮,心底丝毫没有受宠若惊之色。
她手攥紧身上的寝被,道:“陛下误会了,臣妾父兄皆在,继母也慈和宽宥,姜家上下无人敢怠慢臣妾,只是臣妾出生时不足月,身子自幼就比旁人要差些,却也并无大碍。”
前世她倒是将自己在继母手底下受到的磋磨诉说了几句,他也确实替她出了气,姜家被他一贬再贬。
她的父亲手中的兵权被夺,后来只在兵部挂了个五品闲职,求到她头上时,她避而不见。
知道这个女儿到底还是跟家里离了心,仕途上彻底绝望,姜邵便开始寄情于酒色上,景泰七年的冬日,春风楼酒醉后失足落水,溺亡于护城河。
皇帝明显要收拾姜家,虽然没有直接罢官,但她大兄在军营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景泰八年的秋猎上,被不知是谁放出的箭矢射中小腿,自此跛了足,断了振兴姜家的希望。
对她最为亲近的二兄,死的比谁都早,他是死在景泰七年的春日大比上,受几个世家子挑唆两句,想要靠自身实力,得到皇帝的看中,便主动向前来献礼的北狄使臣挑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北狄人一掌击碎了心脉而死。
至此,姜家满门,只剩跛足的大哥跟三个年幼侄儿,继母沈氏也没有笑到最后,在景泰七年冬日跟随父亲而去。
她跟姜翎馨两个入宫的姜家女,说起来宠冠后宫,实际上却连一个家人都没有护住。
过往的教训还近在眼前,姜翎月又还怎么敢跟他说实话。
她从出生时就没了母亲,父亲痛失爱妻,怒骂她生而克母,娶了沈氏生下姜翎馨后,对她这个女儿就更是不待见。
大兄跟母亲感情极深,母亲因生她而死,对她也格外迁怒冷淡,比起她,他对姜翎馨更像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关怀宠爱。
二兄则不同,他们兄妹只相差了两岁,幼年又都没有母亲的庇佑,两人很是相依为命了几年,可到底是儿子,二兄十岁时就被父亲送入军营历练,逢年过节都甚少回来,只留下八岁的她在姜家后院受着冷遇磋磨。
那些年她受了不少委屈,吃穿用度上被不断克扣,冬日没炭,夏日没冰,一顿一顿的冷饭喂进嘴里时,姜翎月是有想过,日后自己若是发达了,一定不让姜家人沾她半点光。
但她从没想过要让他们都不得好死。
第12章 皇帝陛下: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祁君逸瞧出她对这个话题有些抵触,以为还是两人相识不久的缘故,便没有继续追问。
他也想起了前世种种,眸底闪过几分晦暗难明。
他们之间发生的很多事,都不是一句对错能分辨清楚的。
好在,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有机会重新来过。
这日清晨,祁君逸还是在宁安宫用过早膳才离开。
姜翎月一路送到宫门口,深深屈膝,“恭送陛下。”
祁君逸垂眸看她一眼,低低嗯了声,道:“回去歇着吧。”
说罢,他大步流星下了宫殿台阶。
刘榕等一众宫人在外候着,见他出来躬身小跑着跟在他后头,在姜翎月的恭送下走出宫殿。
直到御驾走远,她才被锦书扶着缓缓站直身体。
她从不知道,带着秘密同跟这人相处心神竟然会如此紧绷。
偏偏还不能叫他看出来。
另一边,祁君逸上了御辇后,对着一旁的刘榕吩咐道:“传陈太医。”
刘榕躬身应诺。
心中却有些一惊,陈太医这才刚刚走,为的什么事,竟然又要将人唤来吗?
可天子的语气淡然,丝毫听不出端倪。
半个时辰后,广安殿。
去而复返的陈太医被细细问了一遍后,面色愁苦。
“老臣学艺不精,从未见过婉仪娘娘这样的脉象,像是中毒,可说是中毒又不完全像……许是老臣弄错了……”
“朕知道了,”祁君逸轻轻抬手,道,“你退下罢。”
陈太医如蒙大赦,退了出去,只剩一旁伺候茶水的刘榕独自在殿内,满心震惊。
婉仪娘娘才入宫多久,这就被人暗算了吗?
偌大的书房内,陷入了极度的死寂,御座上的天子不知在想什么,面沉如水,一声不吭。
刘榕努力龟缩着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将姜翎月的重要性又拔高了一大截。
能叫他们家陛下放着政务不处理,久久失神的人……在这后宫,必定不可能仅仅只是昙花一现。
片刻后,祁君逸道:“宣谢默觐见。”
谢默是御龙卫首领,是皇帝的眼睛,也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但凡是皇帝主动用上御龙卫的事,都不会是小事。
刘榕脊背发寒,领命告退。
广安殿发生的一切,无人知晓。
但宁安宫一早请太医的事,却是传遍后宫。
新入宫的妃嫔得了几日宠,飘的找不着地作妖的事儿不罕见,但皇帝愿意顺着对方的心意纵容下去,就不得不叫人多想了。
尤其是他们这位陛下还是看似温和宽厚,实则冷心冷肺的性子,就更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