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事,他伤宋薇薇颇深,后来又出了车祸,宋家人必定是怪责他的,因此宋家两兄弟极不待见他。

就连温婉知性如宋母,也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

“宋宋是我的女儿,我见到她时,她正躺在ICU里,浑身都插满了管子,身上的皮肉骨头没一处是好的。”

厉柏寒的心狠狠揪起。

宋母看着他的神情,似乎存心要让他内疚和心疼,她继续道:“她的情况太糟糕了,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直住在ICU里,身体内的器官轮番衰竭了个遍,那两个月里我们收到的病危通知书厚厚一沓。”

厉柏寒薄唇紧抿,宋母的声音像利刃一样刮着他的皮肉刺着他的心脏,让他疼痛难忍。

宋母垂下眸,隐去眼中的泪光,“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来的,也许是她在这个世上还有放不下的东西,最后她度过了危险期,却成了植物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最糟糕的是她身体如此虚弱,竟然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厉柏寒蓦地睁大了眼睛。

即便他曾想过一千遍一万遍,宋晨晨是他的亲生儿子,却始终不敢存这妄想,他甚至怀疑妙依人给他看的亲子鉴定动过手脚,宋晨晨也不是宋薇薇的亲生儿子。

但是现实却如此血淋淋地告诉他,宋晨晨确实是他和宋薇薇的孩子,在她吊着一口气毫无意识时,这个孩子奇迹的在她体内生根发芽。

宋母的目光犹如利箭一样射向他,强烈的恨意使得她的面容有些扭曲,“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有多恨欺负了她又抛弃了她的人吗?我们好不容易将她从鬼门关拽回来,她却因为这个孩子时时刻刻命悬一线。”

厉柏寒踉跄着倒退了数步,寒风中,他的身体隐隐在发抖。

宋母深吸了口气,似乎不能承受过于激烈的情绪,她缓了缓说:“车祸过后,她身体受创严重,怀上这个孩子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我们曾尝试要打掉这个孩子,保住大人,可是她就像有意识般,只要我们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她便流眼泪,就算她全无意识躺在病床上,她也在保护这个孩子。”

厉柏寒眼眶赤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呼吸都灼痛起来,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宋母盯着他,“厉大公子,你听我说都承受不住,那你想一想,真正躺在那里痛苦挣扎的宋宋是什么感受?”

她声音顿了顿,“你找到这里来,应该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但是厉大公子,谁都有权利追求她,就你没有。”

“我……”厉柏寒声音哑得厉害,嗓子像被利刃割开了似的疼。

宋母说完这番杀人诛心的话,她心里也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她把自己这六年来承受的心痛化作了怨恨,全部一古脑的砸到厉柏寒身上去,看他痛苦,她却并没有感觉到快意。

“你走吧,我们宋家不欢迎你。”宋母说完,转身离开。

厉柏寒眼眶灼痛,宋母的话让他心情激烈翻涌,他只觉得喉口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他眼前一黑,单膝跪倒在地。

天边闷雷滚过,轰隆隆的好似老天在愤怒咆哮,顷刻间,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厉柏寒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薇薇哄睡宋晨晨后,她回到房间,正要吩咐天猫精灵关窗帘,突然想起什么,她走到落地窗前看向窗外。

漫天雨幕倾盆而下,夜色笼罩下,白雾四起。

影影绰绰间,她似乎看到大门外的桂花树下有人蹲在地上,她皱眉望去,远处有灯光照射进来,她看清了那里确实有人。

她心中狐疑,厉柏寒早该走了才是,难道是她眼花了?

她转身走到书桌边,拿起大哥送她的望远镜又走回到窗边,有了望远镜,她看清了单膝跪在雨幕中的男人。

她皱紧眉头,那是厉柏寒,他跪在雨幕中做什么?

她还未细想,便放下望远镜,披了件衣服匆匆出了门。

她下楼梯时走得急,到了一楼客厅,差点与从厨房里出来的宋元琢撞个正着,宋元琢赶紧扶住了她,“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宋薇薇紧张地抿了下唇,要说家里谁最讨厌厉柏寒,非宋元琢莫属,她要说她现在出去找厉柏寒,肯定会被他轰回去。

“我……”她挠了挠头,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没睡,她一时也没能想到什么理由,就说:“我口渴了,下来倒杯水。”

宋元琢手里正端着一杯水,他递了过去,“我刚倒的,还没喝,你喝了快上去休息,明天一早化妆师就要上门来给你和咱妈化妆,睡晚了明天有黑眼圈。”

宋薇薇默默接过水杯,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站在一楼,屋外的雨声特别响亮,扰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宋元琢盯着她喝完水,接过空杯子,就赶她上楼,“快去睡,晚上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宋薇薇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宋元琢抬手轻轻落在她头顶上,像哄小孩子一样蹭了蹭她的脑袋,“在二哥心里,你就是小孩子。”

宋薇薇眼眶微微发烫,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一下宋元琢,然后转身蹬蹬上楼去了。

宋元琢僵在原地,半晌才抬手不自然的揉了下鼻尖,嘴角却微微勾起,心道真是个小孩子。

宋薇薇回到房间,她心里焦躁不安,缓缓走到窗边,拿望远镜往外看,雾蒙蒙的雨幕中,单膝跪在那里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拿着望远镜朝四周看了看,都没有看到男人的身影,她心中怅然若失。

他走了吧?

这么大的雨,天又这么冷,傻子才会一直淋雨,他肯定已经回去了。

她放下望远镜,吩咐天猫精灵关了窗帘,她掀开被子躺进被子里,暖意瞬间包裹了她。

*

一辆黑色娇车行驶在泼天雨幕中,江淮坐在驾驶座上,从橱物柜里找出干净的毛巾递给后座上浑身湿透的男人。

“厉总,拿毛巾擦擦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说话间,厉柏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接过毛巾捂住脸,他脸上早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觉得眼睛痛得厉害。

江淮跟着厉柏寒一起来江城的,下了飞机,他连人带行李箱都被厉柏寒扔在机场,他自己先走了。

早先接到厉柏寒的电话,他才打车匆匆赶来,看到单膝跪在雨幕里的男人,他神情哀凄痛悔,眼睛红通通的。

那一瞬间,他分不清他脸上的是雨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