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所以温晏然并非是成功警告了棉花,而是一不小心做了一件十分科学的行为,然后被工作重心就是琢磨皇帝一举一动的少府给记录了下来,并意外发扬光大。

当日那盆棉花被抱回暖房后,经过了精心的照料,看管花草的内监清楚意识到,这一盆棉的产量与正常情况相比要更高一些,他们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既然皇帝曾做过折断棉花枝条的事情,他们照样模仿便是。

已然麻木的温晏然平静地想,她的理论知识其实没问题,哪怕毕业多年,基本知识点也没忘到脑后,只是没能跟实践充分结合在今天之前,她是真不认得棉花的花朵到底长啥样……

群臣们注意到,不管那位老者如何歌功颂德,天子都一直表现得十分镇定,全程连笑容的弧度都没发生过变化,委实不愧是一位高深莫测的帝王。

有些人内心其实并不太信那些玄奥之事,此刻也有些动摇要不是身负天命,当今天子怎么就如此准确地被国师从先帝的子女中挑选出来?要不是当真福泽深厚,陛下只是随手折了下花枝,怎么就能导致作物的产量直线上涨呢?

温晏然甚至无法为自己澄清,她倒不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实在是担心在解释的同时,一不留神给人树立了科学的研究观念。

在整个农业时代,耕织都是极其重要农业活动,很多时候,布匹跟谷物都可以视作货币进行流通,在大周i,普通人多用粗麻,贵人多用丝帛等物,至于棉花的产量一直不多,还是因为新皇帝有所偏好,少府刻意逢迎,近来才变得多了一些。

然而棉花在纺织原料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随着有天子神迹加持的打顶法的推广,显然会带来一个经济小高峰,这种势头甚至连温晏然本人都拦不住她此前因为忙着亲征的事情错过了生日,直到返回建平之后,才知道少府那边为了讨好自己,已然提前在圣寿正日把此事宣扬出去了……

第85章

在流程最末尾,那位平民老者还特地奉上了自家织就的棉布。

温晏然笑笑,让内官接过,然后又赏赐了一些财货,才令对方退下。

这位平民老者其实不完全是做戏,方才对天子所有的赞美,大部分都出自真心。

摘顶法提高了棉花的产量,也就提高了他们的家庭收益,现今年景不好,平民老者全家挣扎在温饱线上那么些年,如今眼看着就要过上丰足的日子,心中自然喜悦,特别是老人家的岁数长,对厉帝的记忆还十分深刻,有这位昏暴的皇帝做对比,温晏然更是显得格外圣明。

*

天子车架徐徐行至皇城前,百官在袁言时等重臣的带领下大礼参拜,然后将皇帝一路迎入太启宫。

看见温晏然回来,宋侍中等被托付了国政的重臣都有些轻松一别数月,他们总算卸下了之前的重担。

三人中唯有温惊梅有些不安,他此次工作做的还算不错,皇帝那边又打了胜仗,万一对方又借此机会,特地给天桴宫加官该如何是好?

天子车架停于乾元殿之前,禁军肃立,百官伏拜,鼓乐声响,温晏然在内侍的扶持下,从车上缓缓步下。

在许多近臣眼里,天子如今明显长高了一截,身姿挺拔巍然如山岳,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从容不迫的帝王风范。

温晏然当然不知臣子们都脑补了什么,否则多半得在心理吐槽几句从容不迫并非她自带的穿越设置,实在是换了谁戴上那么重的一定旒冕,都只能缓步而行,她每次全套装束的时候,都会向自己以前的同行的发际线发出真诚的致意。

……据说厉帝就挺喜欢用旒冕彰显天子威严,也不晓得他长兴末年的时候到底秃了没有。

回宫第一天,温晏然免了所有人的参拜,先去休整梳洗,她把宴会挪到了三天后,并取消了近些日子的早朝,舒舒服服地躺在西雍宫的床榻上,感受着不用工作的快乐。

温晏然想,等她先将大周的权柄给掌握在手里后,每天都能像今日这般,待在宫里当一条安详的咸鱼。

然而躺平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内侍侍奉天子换上寝衣后,就积极地跑去了一趟尚书台,搬来了这段时间积累的奏折。

受到君主影响的内侍们认为,以天子的勤勉,如今一定惦记着朝中政务。

温晏然:“……”

她又从床上默默坐起虽然本来没打算现在工作,但既然尚书台都让内侍们把东西送来了,大概是些比较重要的消息,还是立刻查看为妙。

温晏然点了蔡曲上来,替自己念奏折,在她外出的这段时间,建平总体来说还比较平和,唯一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是当初少府令本来想把棉花的事情提前报到武安那边,向天子邀功,结果就撞上了国师的迷信活动整顿举措,只能暂时保持缄默。

温晏然:“……”

所以她本来是有机会避免摘顶法的传播的是吗?

温惊梅昔日之所以会加对迷信崇拜的打击力度,根本原因还在于从武安城送回去的那个木像,细思至此,温晏然忽然觉得,自己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多少有点活该的因素在里头……

温晏然在心里叹气,觉得也不能责怪少府令多事,毕竟对内官来说,想方设法地谄媚君上就是他们的工作内容,所以对方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只是细节上出了一些问题难怪宋侍中等忠臣们一直劝她早点回来,话里话外都暗指若是君主不在建平,许多事情容易失去控制,此刻回想起来,那些建议确实很有先见之明。

她并不知道,总算等到皇帝回归的大臣们也十分佩服天子大周以前的皇帝很少会出远门,就算要离开,也都是在有太后、皇后或者皇储代掌朝政的情况下,换到当今天子这里,说走人就走人,行事干脆果断,而且用人不疑,赋予了留守重臣们最大的信任,整个过程中没出一丝乱子,可见温晏然对中原腹地那种强大的掌控力。

之前师诸和的几道折子也压在尚书台中,这会被内官一道带了过来,温晏然听着蔡曲的念诵声,觉得对方之所以能剿匪两万,各方面的因素都有一点。

温晏然自我反省既然评论区说师诸和不会打仗,就证明此人的领悟力比较寻常,所以在看见天子私信后决定模仿上面的计策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自己当初选择此人去充当宋南楼的副将,就是看中了他不懂兵事的特点,虽然今次的事情上起到了反效果,也不好加以责备。

蔡曲言辞清楚地念着奏疏,天子躺在榻上,闭目倾听,殿内许久无声,就在许多人觉得皇帝多半已经睡过去时,忽然听到床榻上有声音传来:“任卿如今安置在了何处?”

另一位内官上前道:“任待诏如今已安置在城西官邸之内。”

大周惯例,朝廷会为没有住所的官吏提供房屋,任飞鸿位小职低,而且又是降臣,待遇就比较寻常。

温晏然颔首:“叫少府令给任卿送些安家的财货,明日召她进宫。”

外头的大臣们万万不曾想到,西夷大捷后,各种封赏的旨意还未下来,百官里第一个有机会面圣的居然是任飞鸿,当然皇帝也并非正式召见此人,只是拉着对方闲谈游戏。

大臣们琢磨,天子御驾亲征归来,自然疲惫,正好近些日子不必上朝,趁此机会消遣一番也属常事。

有人去任飞鸿那边打探消息,得到的回答也是“与天子在宫中游戏”,唯有在西雍宫内侍奉的人方才明白游戏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温晏然找了许多宫人内监,分别充作中部与东部各方的势力,然后开始沙盘推演两边的战斗策略。

正常的君王攻略其实具备[模拟推演]的功能,温晏然的昏君攻略则删除了这一模块,她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既然自己是亲身上阵做这个皇帝,也可以安排手下人亲身上阵,来模拟一下相关的功能。

跟任飞鸿一道参与其中的还有池仪跟张络等内官,三天推演下来,任飞鸿清楚地意识到,不止天子是高手,天子身边人也是高手,那两位内官兵事上的水平固然差一些,却很擅长揣摩人心,算得上一等一的厉害人物,几次切磋后,她深觉自己当日在崇绥城内输得不冤。

任飞鸿本是离经叛道之人,言行也不拘束,在游戏的间隙,还随意问了一句:“陛下方才平定西夷,如今已然开始谋求东部了么?”

温晏然闲时喜欢摆弄一套琉璃棋子,被托在天子手掌上的棋子映着阳光,看起来竟像是一块依旧在流动的血,她闻言笑了一笑,道:“朕其实不急,只怕东部没有耐心。”

任飞鸿笑:“师将军刚刚剿匪近二万,没耐心的难道不该是北地么?”

温晏然将棋子丢回盒子里,发出“当”的一声清响,然后不紧不慢道:“北地有温郡守坐镇,他忠心耿耿,体贴朕意,怎会放任当地生乱?可惜东边却没有皇叔那样心向周室的才德俱全之辈,才需要朕多加筹谋。”

任飞鸿听见,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行了个不太符合规范的懒散半礼告罪,并赞叹道:“陛下圣明。”

她理解了一下天子的言下之意温鸿此人虽然有私心,却不肯在大义上落下把柄,所以一定会抱紧忠臣的牌子不撒手,在有机会的情况下,固然会顺水推舟,却不敢背上主动谋逆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