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佩达南点了点头。
就那么喜欢她吗?这句话郁此没有问出来,可阿佩达南却读懂了,他的眸子弯了弯,“喜欢。”
他说:“佩瓦尔夫人像妈妈,我喜欢她。”
郁此一怔,他想到阿佩达南被抛弃的时候还很小。他轻声道:“那今晚就去看她吧。”
他喂阿佩达南喝了点药,让他先睡一会儿。
佩瓦尔夫人的剧目在晚间八点开场,郁此在阿佩达南的枕边留下了皮特给他的门票。
埃文还没有回来,郁此先去了斯特奇纳的面包店。
面包店的生意都是斯特奇纳在打理,爷爷已经上了年纪。每天要忙的订单有很多,赚来的钱很大一部分都要上交给雷伽区长设立的各种名目税上,剩下的也仅仅只够维持生活。
面包散发着柔软的热气,摆在外间的架子上等待客人们购买。里间的工作室就显得闷热多了,机器在运转,斯特奇纳的手上一刻不停的揉捏面团。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白,白色的面粉、白色的面团,身体机械的重复劳动。
忽然,店门外的玻璃被敲了两下。斯特奇纳的动作一顿,他知道是郁此来了。在看清伙伴的那张脸时,他没由来的觉得手上的触感更黏腻、更使他厌恶了。
他忙碌了很长时间,一停下动作手指就忍不住打颤。斯特奇纳面上不显,问道:“怎么忽然过来了?”
比起这个问题,郁此更关心另一件事,“很忙吗?”
他的眼神落在斯特奇纳通红的手指上,斯特奇纳掩饰道:“只是一些订单,很快就忙好了。”
斯特奇纳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伙伴。阿佩达南得到关心会很快乐,而对斯特奇纳过问太多,反而会使他难受。
店里的事情再忙碌,斯特奇纳也不肯接受他们任何人的帮忙。伙伴们在他拒绝后仍要靠近的话,只会让他内心的刺扎得更深痛。
郁此不再过问,转而提起杰里的婚礼。斯特奇纳对他也有点印象,他的自行车当时坏了,是小杰里鼓捣了一辆木头做的自行车给他。
斯特奇纳不自觉露出微笑,“看样子以后不能叫他小杰里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其实这个年纪结婚在当地是非常普遍的,如果不是斯特奇纳的父母不在,他也到了应该被张罗结婚的年纪。爷爷常为这件事伤神,认为是自己拖累了斯特奇纳,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来商量婚事。
斯特奇纳却一点也不着急,没看他的同伴们个个都是这样吗?
小杰里的婚礼在后天,他抽不出时间去,拜托郁此带了两瓶蓝莓酱给杰里。
郁此离开后,工作室又恢复了原先的状态。斯特奇纳看了一圈周围,才发觉光似乎都黯淡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碰见了埃文,埃文神色一如往常。他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根漂亮的红绳。
埃文指了指他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翠绿色的石头,“我帮你换一下吧,原来的穿绳旧了。”
原来的穿绳也是埃文换的。
明白对方是去干什么后,郁此的笑容都带上了一丝柔和。
阿中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们动作。刚才看见郁此想要上前打招呼的欢欣,一下被浇灭了。
他想到,郁此很少在他面前有过那么柔和的笑意。在印象里对方大多数时候流露出这样的姿态,都是在埃文面前。
对郁此来说,他应该是一个沉闷又无趣的人吧?被负面想法所影响的阿中,忽略了他和郁此从前玩耍的快乐经历。他们一起打过雪仗、抓过鱼、冬天的时候围在火堆旁吃火锅,郁此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活泼热烈。
但即使想到了,阿中也会反驳,那是不一样的。他形容不来那种感觉,可他就是本能的感知到,郁此在埃文面前流露的笑容是不一样的。那是更熟稔、信赖,甚至是其他。
阿中向前走了一步,郁此正低头让埃文帮他解下什么东西,他们正好站在一扇玻璃窗前,两个人都没有往这边看。那扇玻璃窗映出阿中的脸,那道横过半边脸的疤在这种情形下愈发刺目。
阿中被刺得倒退一步,他的勇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在别人面前他不会被刺伤、退缩,脸上的疤是轻描淡写的存在。可如果是在意的人面前,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比现在还要年轻一点的阿中,曾经做过一件愚蠢的事情。这件事说出来太蠢了,以至于连他的哥哥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还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脸上的那道疤在面对郁此的时候,总是别扭得慌。
这让他明明很想靠近郁此,但是又控制不住想要藏起来。他知道郁此是不会在意这些,伙伴们也没有提过这个,伙伴们在他面前都小心的维系着。而郁此,是真的不在乎。
那天去集市,阿中偷偷摸摸买了一盒女孩们用的涂在脸上的东西。不知道是该怎么称呼,用来化妆的粉?胭脂?算了什么都好,反正摊主信誓旦旦的说这个可以遮瑕。
遮瑕好啊,阿中正好需要。摊主吃准阿中的热切,开了个狮子大开口的价格,这半大的少年也是一咬牙就买了。一回去就背着哥哥关屋子里,试着往脸上涂涂抹抹。
涂完之后的阿中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马戏团小丑,脸上被涂得又红又粉,连那道疤的边缘都遮不住。可这个东西老板不是说遮瑕的吗?难道是因为镜子太糊了?还是是他自己没涂好?
那个下午,阿中在房间里折腾了很久,最后宣告失败。这遮瑕的粉根本没用,就算涂在那道疤上,也和脸上其他地方的颜色不一样,怎么抹都看上去不伦不类。
知道自己被骗了的阿中事后召集小伙伴,把那个摊主套麻袋痛揍一顿,钱也分文不少的都要了回来。
可当时遮瑕失败的阿中,怎么看镜子怎么也无法掩饰内心的失落和难过。他默默的在房间里哭了一顿,脸上遮瑕的粉扑簌簌混着眼泪往下掉,看上去更像小丑了。
阿中被自己的想法气到,那罐开始被他当成宝贝拿回来的东西摊在眼前。他不假思索拿起来狠狠一丢,正好砸到镜子。
镜子碎了,四分五裂。阿中从碎了的镜子里看见好几个自己,少年人彼时还不懂什么是狼狈可笑,不过悲愤的心情在当下是一览无余。
哥哥阿大对屋内情形和弟弟的心情一无所知,在外边扯着嗓子喊:“阿中,出来吃饭了。”
连着喊了五六遍,才听见阿中应:“我听见了!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听着那愤怒的架势也不知道谁惹了他,弟弟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被认为脾气不好的阿中,正躲在被窝里捂着耳朵,他带着哭腔也不知道像是再对谁说,“我听见了,让我安静一下。”
别吵了。少年阿中想。
他现在只想安静的哭一会,然后接受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了读者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