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申请公民证,很有可能会被强制征收。我们打算用还没通过成年检测为理由,先延缓申请,等到战争结束后再说。至少也要看情况,会不会波及到斯托帕卡区。”
“如果之后发展顺利的话,就像我们刚才说的计划那样,离开这里。”郁此话锋一转,“还有阿纳,我们要一起离开。”
对郁此,斯特奇纳不能像对阿佩或者埃文那样,佯装不在意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把自己驱逐于他们之外。他呐呐的想说什么,难涩的话堵在喉咙,想通过合法渠道离开的困难不言而喻,光是雷伽区长就是最大的受限条件。
因为佩奇多和厄多瓜先生的缘故,被曾经的合作伙伴连累的雷伽区长毫不掩饰自己对埃文他们的厌恶,他没整死留下来的这几个孩子就算是他仁慈了。再加上雷伽区长独裁惯了,伙伴们还敢背地里冒着风险去兜售被他垄断的违禁品,只要被逮到一次,想想也知道会遭到什么酷刑。
总之,他们是雷伽区长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就对了。在这劣势的情况下,事态完全看不出能有什么转机的余地。
斯特奇纳的前方只看到自己的死路,完全被堵死了的,既定的道路。可郁此的话又叫他的心里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他可以否定阿佩达南、埃文,但是他没办法那么绝对的去否定郁此,去对他说不可能,没办法这种话。
他想说,那就拉我一把。像你说的那样,拉我一把,把我带到你们的身边吧。
说出‘你们先离开吧’的斯特奇纳,脑子里想的却是:我们一起离开吧。伙伴们对未来的构想里,不是也不能缺少他吗?
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对郁此说:“好。”
埃文静静的看着他们,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不需要多说什么。他一早就知道同伴们面对郁此的态度更坦白,仿佛这个人身上有什么魔力,总能博得他人的信赖,也使他人流露出更不加掩饰的信服姿态。
说是领袖魅力也不恰当,郁此没有领航他人、要被拥戴的想法和概念。他只是,无意识的就能得到他人的簇拥罢了。像被星星围绕的月亮,月亮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迷人,它只是一如既往的闪烁着光芒。
但哪怕只是靠近那一点光,也已经让人感到幸福了。
战争和未来听上去太遥远了,阿佩达南更专注于眼前的事情。他把掉了的笔捡起来,重新去苦思冥想他的申请表了,又恢复成刚才被斯特奇纳说的‘去做什么大事’的样子。
当然是大事情,加入歌剧院就能天天看到佩瓦尔夫人了!这是阿佩达南迄今为止最想要完成的一件事,他这副不知忧虑的样子看得斯特奇纳想嘴他又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当自己没看到。
战争对他们几个少年来说是个既模糊又遥远的概念,它是一个能够打乱所有人的计划和生活的存在,它的扩散会是比一场大火、疾病,还要突然的灾难。
他们希望自己不会卷入这场灾难中,让战争这两个字持续的遥远模糊下去。但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背离了他们的期望。
在少年们商讨完的第二天,斯托帕卡区的公告栏张贴了来自军部的公示文:
【征收平民参军(注:无公民证也可)】
第65章 得到的答案
斯托帕卡区的冬天要来了。
两年前,他们从居住地搬到了镇子上。阿舍卡先生的房屋烧毁后就没有人再去管过那儿,起初只有少年们去重建那个地方,渐渐到后来,居住地的人们都自发过来帮忙。
他们,或是他们的孩子,或多或少都算是阿舍卡先生教过的学生。阿舍卡先生把自己的学问和知识教给埃文,埃文把它们传播下去。知识像蒲公英的种子,吹遍了居住地的每个角落。最后,人们学会了文字。
修整过后的院子和记忆里没有相差太多,可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晒着一院落书的时候了。少年们在这住了下来。
阿舍卡先生的后事是他们操办的,他们把阿舍卡先生葬在山坡上,那里有花和自由。墓碑上贴着阿舍卡先生和他爱人的合照,那是少年们在发生地找到的相片。那场大火连活着的人都烧掉了,却留下了死去的人的照片。
这就是两个相爱的人最终的故事。
在冬天彻底来临前,埃文和郁此去祭拜阿舍卡先生。下一次再来看望阿舍卡先生,至少要等到开春了。
山坡的花随风摇曳,一如埃文的心绪。回去的路上,埃文说了一句莫名的话。
“阿舍卡先生是Alpha。”他说。
“我知道。你也是Alpha。”郁此思考了一下,没发现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紧接着埃文又说:“阿舍卡先生的爱人……也是Alpha。”
郁此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些还是埃文告诉过他的。沉默了一会后,埃文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他语气轻颤,复杂的心绪掩藏在故意流露出的不经意里,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想要探究什么。他等了一会,没有等到郁此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问话太过委婉,郁此一时间没有理解过来,又或者是这问题太不值一提,被伙伴沉默略过也是正常。
毕竟答案显而易见,Alpha和Alpha,就如阿舍卡先生和他的爱人。这还能怎么看?探究下去就有侮辱恩师的嫌疑了。
少年的心沉闷了下来,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埃文适时的提起另一个话题,“小杰里后天要结婚了,他想请我们回居住地参加他的婚礼。”
原本婚期定在下个月,居住地的老人说冬天一年比一年来的早,到下个月天就飘满了大雪,道路都被雪堵死,婚礼就要拖到开春。
于是小杰里提前发了请柬,他的婚礼也提前了。
说起来,小杰里的年纪和埃文一样大。他是木匠的学徒,家里早早的给他预备了一门婚事,是裁缝铺家的女儿。成年后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就立刻提上了日程,在这个无拘无束的年纪成了家。
小杰里只和裁缝铺家的女儿约会过几次,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长辈们说感情都是这样相处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相处出来,就稀里糊涂的要结婚了。等很快有了孩子,也许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他和埃文各不相同,但少年人的心绪是共通的。这也是他们成为朋友的原因,等结了婚埃文就不能再喊他小杰里了,对方的身份从投契的伙伴过渡到成人,一个成了家的、合格的木匠学徒杰里。
这就是一个人诞生的流程吗。杰里不明白,埃文也不明白。一个人成年后的头等大事就是繁衍这神圣的使命烙在他们的基因里,把自己的基因复制粘贴,流传下去。生命的真谛在于制造生命。这不是埃文想要的。
埃文在任何事上都有自己的决断,唯独这件事他是迷惘的,他想知道郁此的想法。繁衍如此重要,违背繁衍天性的Alpha与Alpha之间的结合就会被一把火烧死,如跟阿舍卡先生私奔的爱人,哪怕逃到很远的地方也被自己的家里抓回去活活烧死。
只有这样惨烈的教训才能起到震慑。那么郁此是怎么想的?Alpha和Alpha违背天性的相爱,在他的眼里会是一件出格恶心的事吗?
埃文想知道答案又不敢知道,就像他想知道郁此分化后的性别,又庆幸他至今仍未分化。
郁此忽然站在原地,埃文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侧没人后又倒退着走了回去。他的心绪在面上未显,笑着问道:“怎么了?”
“你刚才的那个问题。”
埃文心一紧,又听郁此道:“你是问我Alpha和Alpha之间的……?”
“……是”埃文道,“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埃文得到的回答是:“不管别人怎么看待,那都是他们的事情。阿舍卡先生和他的爱人很相爱,至于我们”
郁此说:“我们不应该觉得这样的爱是错误。”
现在是埃文站在原地不动了。郁此往前走了几步,见他还没跟上,疑惑的看去。
埃文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带着对某件事释然的、豁然开朗的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