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堂用餐的军校生都有意识的收敛自己的谈话声音，一方面是素养问题，一方面是二楼就是长官的用餐区域，怕会惊扰到他们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因此食堂并不吵嚷，大厅内播放的音乐缓慢流淌过桑德拉上将的心底，他的眼前是郁此·克莱柯拉颤动的眼睫朝他凝望的面容。

“郁此，你有没有想过更改你的志愿？我想向你推荐我之前就任过的军团，虽然它比不上……”

“桑德拉上将，我不考虑更改我的志愿。”

这样的对话似是在梦中出现过一回。桑德拉有些记不太清了。

“请不要问我原因。”学生说，“我不想向您撒谎。”

郁此·克莱柯拉也没有过问他忽然说这番话的缘由，常人至少听见也会好奇几分：桑德拉上将作为暂时调任到D军团协助军务的长官，为何会对学生劝导出这样的话？

郁此提前结束了这顿午饭。离开前，他说道：“祝您用餐愉快，上将。”

共进午餐的人只剩下桑德拉自己。

他无言待在原地，过了会后才起身离开。其他的长官这时也结束了用餐，来到他的身侧再次同他问好，显然也看见他和那名学生坐在一起，提起对方是否是他青睐的新生。

“今年的孩子们都非常优秀。”

诸如此类的话语在桑德拉上将的耳旁响起，上将心绪不宁，然而他面上一向是冷硬惯了，一时间也没人察觉。

同僚在说话间点燃了一支雪茄，缭绕的烟雾随着忽明忽暗的光火遮蔽上将的视线，隐约间他看见了一个身影出现在灼热的光点里，伴随着这阵烟雾走向迷途……

烟灭了。

他也熄灭了。

第112章 无声告别

军团的课程都是在独立的区域进行，划分给第一中军团演习的场地在弗莱格军校的西侧。象征军校和平的繁复图纹围绕靠近西侧的办公楼，纯白色的扶梯盘旋一只和平鸽。

门德纳多的汗水浸湿了身上的作战服，他默不作声的脱离机甲演习模式，搭档的队友在一旁等待着他，面上显而易见的烦躁不耐。

在柯里叶特的授意下，对方虽然不会向长官提出更换队员的申请，但门德纳多作为拖累的那一方少不了挨脸色。

他平时就少言寡语，秉性奇怪。在外人看来这位高等星系出身的少爷实在不该连这点社交能力都没有，时常有人疑心门德纳多会不会丧失人类的语言。

他太过安静，也太过沉寂。

殊不知早年的柯里叶特也是如此，他们家专出偏才。

门德纳多在学生里是和机甲契合度最高的，弊端是他的精神力还不足以支撑自己能和机甲进行太久的链接。往往演习到一半就只剩下队友去和其他组一对二，成绩也就落了下风。

这场演习照例以队友一对二失败告终，对方不知是夸是讽：“很好，比上一次多坚持了五分钟。”

门德纳多：“抱歉。”

他这副样子看得队友更加来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扭头走开。

又一次重复了这个流程。门德纳多神色淡淡，他照例在结束铃声响完后，才慢吞吞的去更衣间换下作战服。他的身体在演习过程中透支的厉害，在休憩上花费的时间也要比其他军校生多一倍，等他差不多缓过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启第二轮训练了。

虽说走后门这种事也常常发生，但是没实力还走后门就容易招人诟病，也难怪队友会如此嫌弃。

门德纳多的手掌在操纵机甲时过于用力，肉眼可见的红肿涨疼。更衣间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默不作声的用冷水冲洗一阵后，从柜子里找出绷带为自己包扎。

更衣间的门半开着，来者轻叩两声示意自己的到来。郁此低声道：“门德纳多。”

大脑先身体一步辨识出声音的主人，门德纳多本能的僵硬了一瞬，继而开始慌乱。

自更改志愿来到第一中军团后，这是郁此第一次来找他。

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顾不得遮掩自己的狼狈，问道：“阿郁，你…怎么来了？”

门德纳多懊恼，他还是改不了自己在对方面前一紧张就说不清话的习惯。真是糟糕极了。

但他还是锲而不舍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郁此：“我来还你上次借给我的笔记。”

啊……这样啊。其实也不用专门跑过来一趟，太麻烦了，他可以、可以抽出时间去找对方。

门德纳多张嘴却又不知先该说以上准备好的哪两句话，每当面对郁此，他总会陷入这样的两难境地。

好在郁此也有话要说，及时的缓解了他没来得及应答的话。他道：“我也想来看看你，我很久没有问候你了。”

门德纳多怔住了。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冰块消融，他何其有幸。对郁此·克莱柯拉趋之若鹜的人有许多，而对方正在关心的问询他。就算下一秒是世界末日，他内心承载的柔软情绪也足以使他满足。

他见郁此的眼神落在他的掌心，主动抬手向对方解释道：“这些都是小问题，明天就好了。”

门德纳多准备将这个问题就此揭过，但郁此看上去并不着急离开，往常对方是不会长久的为一个人停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郁此只会在值得停留的事物上周转，现在他获得了对方匀给他的一部分时间。

像是在做一场美好的梦境，郁此的眼里有了他的身影。

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分配在一间宿舍里的时候，那段平淡的时光因对方的存在而静谧美好。

从未有过的满足填满门德纳多的心扉，他们就训练时允不允许戴手套这个问题上谈论了一阵。郁此向他展示自己带过来的笔记里还有一部分是自己整理出来的，关于驾驭机甲方面的知识点。

门德纳多的眼神追随着对方，倘若任何一个和他有过交集的同期在这，看见他这副样子只会大吃一惊。他的笑容含着欣喜的温柔，在一个低等生面前，贵族出身的世家子弟反而将自己放在一个低微的位置上。

“祝你考核顺利，门德纳多。”

伴随这句话的是一个拥抱。少年在心底对他道谢。

考核结束等同宣告军校生们的毕业季，到时不知下一次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

门德纳多心绪涌动，却不知今天已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