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李尔·谢是否提前打过招呼，克莱柯拉对他的突然来访看上去尤为从容，对方请他稍等一会。

十分钟后，郁此·克莱柯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桑德拉上将的视线停顿在他的一头湿发上，对方为了不让他等待太久，颇为仓促的冲洗了一番。

克莱柯拉换掉了刚才的训练服，桑德拉上将注意到即使是军校发放的制服，穿在对方身上也显得有几分单薄。

郁此·克莱柯拉不是力量型方面的作战人才，如果遇上比他更强大的对手，只能以受伤的方式寻求突破。

这一点是桑德拉上将事先知道的，只是和对方初次碰面，他忽然意识到克莱柯拉还只是一个过于稚嫩的少年。

瞧，对方才只到他的肩头，同他说话时还得仰着脸。无论哪一位长官被这个学生抱以这样的目光注视，心里多少都会掀起波澜。

入夜后的冷风从某扇窗户刮了进来，桑德拉上将往郁此·克莱柯拉的身侧站近了些，默默挡去了那阵风。

乌云不时拂过月亮，落在窗边的轻柔月光若隐若现。

弗莱格军校发放的终端通讯突然亮起，一则来自驻扎星的信息越过军校的防护，扎进郁此的列表提示，落款是克洛伊莱。

郁此低头，水珠顺着他未干的发丝滴落在终端屏幕。文字浮动了一下，凝结的情绪如渐渐滴落的水珠漫过他的视野，无声无息的涌动。

窗边的月光暗淡了下来。

他们来到桑德拉上将的办公室，新生按照上将的指示填写问卷。

心理评估测试只是今天的第一步，重点在接下来的谈话。

桑德拉上将的调查建立在弗莱格军校新成立的心理部门，校方采纳了他的提议设立了这个部门。虽然上将不知道学校方面之所以那么快施行他的提议，有大半因素是为了报答他是D军团里唯一一个那么好说话的人。

在谈话正式开始前，桑德拉上将事先说明了一点，由于指挥官的反对，他无法借由校方对郁此介入心理治疗，而他又不可能放任不管，可到底也不是专业人士。

“如果谈话过程中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请告诉我。”

桑德拉上将说：“我会克制。”

多么稀奇的一句话。新生微微的笑了。

他这个笑容难以辨别具体的含义，桑德拉上将以此为契机开始谈话。

郁此·克莱柯拉思索着对他说：“我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的长官。”

将这句话再进一步剖析，郁此应对上位者予以的施压早已有了准备，他知道长官们更喜爱自己表露出为他们所掌控的模样。

为了最终的目的，郁此不介意制造屈就的假象令他们愉悦，而桑德拉上将今晚的话却使他的心绪微妙变化。

这名从中心星系调任过来的长官看上去既不想找他麻烦，也不想掌控他。好像只是单纯的为了探寻他的心理问题，好像只是为了单纯的帮助他。

这就麻烦了。

现阶段没有什么比来自他人好意的馈赠更令人感到头痛的存在了，裹挟柔软感情的碰触只会刺伤他而不会对他真正起到什么有效帮助。

他需要尖利的刃，所以只能对棉花的靠近持以无动于衷的告诫态度。

短暂的交流后，桑德拉上将切入主题。

“在荒星发生了什么导致你发情期提前？”

郁此·克莱柯拉道：“我想您应该了解这起事件的经过，不需要我再进行叙述。”

“是的，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

桑德拉上将抛出一句出乎意料的话，他起身，郁此抬头望着他。对方拉开某个抽屉找出一块干巾，示意郁此用它擦干自己的头发。

这个插曲不足以回避刚才的话题，显然桑德拉上将认为荒星会是一个突破口，实际上他也算找对了破绽。

他说：“郁此·克莱柯拉，你相不相信旁观者有时候会远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本身，一个人再怎么掩藏也会有露出痕迹的时候。”

“上将，听上去您把我当成了一个犯人。我不认为我有什么蛛丝马迹，关于您说的一切，我依然持以否认。”

郁此·克莱柯拉同他对视，与此同时，他又重复道：“我不接受您的指控。”

“你的考核成绩和训练录像都在表明你是一个心智坚定的学生，有着难以摧毁的意志，我想不出仅仅只是因为长官的几句口头警告就能击垮你。”

“克莱柯拉，我认为你撒谎的可能性更大。”

对此，这名学生也只是说，“您太高看我了，事实就像您听到的那样。”

桑德拉上将缓缓道：“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想法，事实上在李尔指挥官否决我的提议后，我也没有必要对你进行劝告。”

“克莱柯拉，旁观你的每一场训练都让我感到压抑。”

“你好像在痛苦。”他低问道，“是吗？”

一阵沉默过后，遮蔽月亮的乌云消散了，月光重新回到寂静的夜晚，落在窗边像一块洁净的手帕。

郁此·克莱柯拉说：“今晚您的目的是不想放任一个您自认为有问题的学生走向毁灭，是吗？”

“这是我的职责。”他说。

郁此·克莱柯拉的目光发生变化，复杂的心绪从他的眸中一闪而过，旋即化作一抹平和的微笑。

桑德拉上将注意到，他与郁此两者间的距离在某种柔和情绪促使下拉近了。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旁观了对方那么多场录像，他是唯一一次从这个学生的眼里看到趋于平和的情感。

矛盾的是，即便对方态度有所改变，他们两人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陌生疏离到温和，可郁此·克莱柯拉仍旧予以他否的选项。

“桑德拉上将，很高兴您愿意跟我谈论这些，但我依然不认可您的说法，也不接受您的指控。如果您坚持我有问题，要求我暂停课程训练或是遣返回星的话，我会向李尔指挥官申请调离您的管辖。”

“祝您今晚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