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豫怀稷笑看她:“怕我喂你吃?”

宋瑙气呼呼地说:“脏!”

“确实,什么腌臜玩意儿。”豫怀稷抽出餐布,把格子间的瓷瓶都包裹起来,对角打结,随手扔到地上,“就算你愿意,我还怕给你吃坏了。”

宋瑙松了一口气,可她忘了,即使没这些下三烂的东西,他们赶了十天路,沿途的驿站比较简陋,豫怀稷还顾及她点,忍耐了一路。但这厢下榻渠州,园中配置一应俱全,可不得使劲折腾。

两人就这么幸福地度过三天,到了第四日,发生个小插曲。

豫怀稷独自在书房看书,有两个侍女手端茶点走进来,大冷天的她们身披纱衣,领口大敞,现出大片白生生的胸脯。

往常这时宋瑙该在房中陪同,但实在是来到渠州之后,豫怀稷活似只放归山林的野虎,夜里胡闹也罢了,居然还生出点白日宣淫的苗头,宋瑙被欺负惨了,不得已奋起反抗,这才没在一块儿腻着。

今儿个日光微煦,豫怀稷还寻思编个什么理由将人骗回来,再如此或那般地亲热个小半天,他一看这茬,立刻向门口的戚岁使眼色。戚岁领会,撒腿去庭院找他家王妃。

见她们大有利用价值,豫怀稷慈祥许多,出声道:“几时来这儿当差的,脸挺生。”

一赭色纱衣的女子媚眼如丝:“回爷的话,我们是今儿个大清早才入园的。”

“哦?”豫怀稷接过碗盏,手一收,避开女子朝他刮蹭来的指尖,“谁领你们进来的?”

另一嫩黄薄衫的为抢风头,立即插嘴,娇声回话:“是吴叔买我们回来服侍王爷的。”

她口中的人是这间园子的大管事,建园以来全是他在操持内务,也包括奴仆采买。豫怀稷大致有数了,叫来门外侍从:“去把吴大管家请来,劳他费心了。”

这侍卫与戚岁一样,都是王府里带来的,跟了豫怀稷小十年。吴管家见到来人,以为是自己这事办得漂亮,兴冲冲地想要讨赏去。

待宋瑙去到书房,便见有三人跪在桌前,当中两个姑娘的确如戚岁所说,穿得格外清凉,上衣只到肚脐,露出一小截婀娜细腰。

反观她这边,穿多少都不嫌厚,裹得浑似一颗行走的肉汤团。

宋瑙解下狐裘,坐到豫怀稷边上,闷闷地还没张口,就听她男人以此为鉴,趁机道:“早说了,要你留下陪我,你不肯,叫人钻空子勾引来了吧?”

宋瑙皱一皱鼻子:“她们是从哪里买的?”迟疑须臾,又问,“能、能退吗?”

吴管事已挨过训斥,他急于将功折罪,忙道:“王妃放心,她们是我在相熟的老板那儿招来作婢女的,若粗手笨脚,不合王妃心意,自然要叫她们走的。”他辩说,“以往少爷来园子小住,总要添些仆人,这都成惯例了,怪我这脑子不知变通,只按以前的去办了。”

他唠叨时,宋瑙眼珠子滴溜溜地绕住女子的纤腰打转。她拿肉眼丈量,自认为她的尺寸并不比这两人逊色,只是为衣服所累。想着,她把手放在腰间,试图再脱件外衣,也好公平抗衡下。

但她方一抬手,豫怀稷便将她识破,及时按住她的手:“不许,一热一冷着凉怎么办?”他嗓音压到最低,“你跟她们较什么劲,有这闲情,不如多同我待一会儿。”

宋瑙嗔怒地瞪他一眼,满目指责:若不是你过于孟浪,我怎会避之不及?

可她刚从外头进来,内室的炉火给她蒸出一层水汽,脸蛋红扑扑的,使她的指控毫无力度。豫怀稷见了,非但不自省,还边跟吴管事说话,边淡定地在她后腰掐了一把。

“惯例?”他心不在焉地问,“徐斐不是许久没来这儿住了吗?”

宋瑙捂住腰上软肉,她红着眼,面对某人不断进阶的无耻,她越发不能招架了。

好在吴管家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磕头答道:“少爷这几年住在沛庄,是没来过这儿,但往年是常来的。”担心豫怀稷不信,他摆出事实来,“最多一次,少爷在街口买下二十来个,回去时全带走了。少爷出手阔绰,他们能跟去伺候,也是这些人的……”

“多少?”突然,豫怀稷重复问了一句,“他买来多少人?”

吴管家一愣:“十几,不,二十多吧!”

“我要具体人数。”他冷下声音,“想好再回话。”

时隔已久,吴管家使劲回想,所幸他是经手人,在心中清点过几遍,才回道:“二十七个。”他自我肯定地一点头,“对,九个婢女,其中一人还带来两个孩子,我本不想招她的,但她绣活儿精湛,问过少爷,说咱们园子这么大,把小孩安置去杂院,别闹人就行。”

他继续数:“再有六个后厨帮工的嬷嬷,年纪稍大点,七个小厮,找的年轻勤快的,剩下三个守园侍卫,他们都是我挑来的,加起来二十七个,不会错。”

他伏身答完话,书房沉入某种难言的寂静,门外日光隐去,冬寒侵入房间。

二十七。

几乎在听见的瞬间,宋瑙耳边“轰”的一声,不可遏制地想到了什么。

当年的鹤唳山,死在流匪手里的,也是二十七人。

她刚想问吴管家,这是哪一年添的人,徐斐走时又把他们带去哪里。但斜刺里探来一只手,在她腰部按了按,不同于先前的轻佻,这一下传达给她许多隐于唇齿的讯号,包括她试图问出口的,那些问题的答案。

豫怀稷在告诉她:莫问了,是他们。

吴管事退出去不久,书房里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大半个园子的下人都听见了,笔砚全部拂落在地,摔砸声不绝于耳。宋瑙夺门离开时,面上挂满泪水。没一会儿,豫怀稷也铁青着脸收拾出另一间厢房,进屋后就没再出过别院。

两人都像在赌气一般,很快便传开了,原是上个新来的婢女引诱王爷,想抬作侍妾,王妃这才大发脾气。

在众人都以为宋瑙把自己关在寝房中,为情垂泪之时,里头的人已换作椿杏,而本尊正坐在马车里,同豫怀稷自偏门出了园子,行驶在偷偷去往汶都的路上。

“只是叫你做场戏,拿本书撕一撕便好,怎么还真哭成这样?”

豫怀稷把帕子用温水打湿,轻轻擦去宋瑙脸上泪痕,怪心疼地看她哭得双眼红肿。

宋瑙温顺地仰起下巴,方便他擦拭:“一定要做得逼真些,吵得越凶,我们躲在院中不现身才越不可疑。”收拾干净后,她半躺在男人臂弯里,“哭鼻子是我的强项,看起来吓人,我其实用的是巧劲,不难受的。”

但她一出戏演下来,当真有点耗神,困意渐渐来袭,她脑中似真似幻地回放起遣走吴管事之后,豫怀稷同她说的一些话。

“不零不整的一个数,碰巧的可能性本身就很小。”

“而且,那时死的人里头,的确有两个幼童,十男十五女,全都吻合。”

他摇头道:“再多的,这姓吴的只是个园中管事,不会太清楚。”

宋瑙睡去前,马车外北风大作,她隐约又听见书房中,豫怀稷最后低喃的那句:“是时候去一回汶都,会一会那个卸任县令,顾邑之。”

汶都离渠州不算远,他们沿官道走了四天,在城中一家老字号客栈落脚。

据陆秋华掌握的情况,顾邑之请辞之后,在汶都当了一个教书先生,每天白日固定会去宁远学堂讲学,而他住的地方,距这间客栈不过五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