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豫怀稷手长脚长,几个迈步已走到门槛处。

似想起什么来,在即将踏入庭院之前,他突然站定,侧过大半边身体向着她,面含轻笑。

“宋姑娘,我发觉,你算是把我的弱处摸透了。”

宋瑙迷茫地仰脸,便听他叹口气:“知道你一哭,我就拿你没辙了。”

倘若他先前的话是藏了一截线头,那现在他是把线头拆解开,摆到台面上。

宋瑙看他气定神闲地往她身上点了一把火,施施然离开了,留她在原地心如擂鼓。

一下又一下,重重跳动。

椿杏找来时,宋瑙轻微涣散的神志才重新聚拢,她淡淡吩咐:“去,把剩下那些公子小像都拿来,我想再看一看。”

椿杏向外望一眼,豫怀稷没走太久,整个宋府总还有他的气息没散去似的。

椿杏下意识地问:“小姐还需要去相看旁人吗?”

“为何不用?”宋瑙抬脸同她对视片刻,平静地笑开了,“连你也以为,我能嫁去虔亲王府吗?”

“皓月高远,别只顾仰头去够。忘记脚下正在走的路,可是要跌跤的。”

别人不知道,但她应该明白,维系他们的不过几句虚无缥缈的谣言。

豫怀稷说下次注意,可人生没有那么多下次,他不来,她不去,不见便不见了。

她已经及笄了,那个下回,她未必等得到。(工/众//号/温/序//小//札)

第2章 入眼

豫怀稷一出宋府,戚岁立即吞下满嘴的花生糖,撒丫子迎上去。

“爷,问清楚了,他们死前没来得及说别的。”

豫怀稷沉着脸,一言未发,他是大清早收到的消息,昨夜那两个盗墓贼,死了。

那时离他们收押下狱只过去两三个时辰,豫怀稷也才稍作休憩,拿起兵书翻了几页。戚岁是提着一口气,外加三个大肉包壮胆,才敢进屋同他说这事。

“我亲自把他们捆了送去刑部,这才一个晚上,人就死了?”

豫怀稷把兵书拍在桌上,冷笑道:“我们大昭层层选拔上来的官员,脑子里装的怕不是圣贤书,净是屎坨子吧。”

戚岁压低嗓音:“他们无能是无能,但这次的事也不能全赖他们,是皇上欲连夜提审那两人,派皇城军去收人,两方交接时被钻了空子,在祥明街遭到暗箭伏击,他们是当场毙命的。”

“杀手呢?”

豫怀稷其实已有答案:“跑了,还是死了?”

“服毒自尽了。”戚岁翻出一张纸,递上前,“时间太短,刑部没问出太多东西,只一点,据这二人交代,雇他们去华阴坡掘墓的女人年纪不大,虽蒙面看不见样貌,但右耳挂了一只做工奇诡的耳坠,是他们走南闯北,在别处从未见过的。”

“依他们描述,刑部给画了个大概。”戚岁一手挠下巴,“姑娘家戴这种耳饰,阴阳怪气,不明所以,是蛮少有的。”

“很奇怪吗?”豫怀稷接过来看了些许时候,平静出声,“明着敢掘公主墓,暗地里豢养死士,杀人如宰鸡的女人,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女子,她就算耳坠上雕个棺材,我都认为很合情理。”

“也是。”戚岁仰头望房梁,嘀咕道,“爷现在除了宋府大小姐,是哪家姑娘都入不得眼的。”

豫怀稷没搭理戚岁,将纸收入袖口:“再去打听一下,他们死前还吐出什么跟八公主有关的,还有……”他敛起眉眼,“此事皇上不喜他人过分插手,你须得掌控分寸。我是想捋干净小八的事,但碰上御前的人,当避则避,懂吗?”

戚岁应声退下,豫怀稷重新拾起兵书,却是半天未翻一面。

他常年铁马冰河锻造出的一身机敏,叫他始终在意那轻飘带过的几个字眼:皇上欲连夜提审。

一晚都等不起,急慌至此,所求为何?

宋瑙养伤的那段时日,她费尽口舌,好说歹说,最终急了,拿宋家祖宗八代上下九族赌咒,被母亲一巴掌打断,这才勉强叫他们相信她跟豫怀稷之间从始至终是一场意外。

转眼夏尽秋来,豫怀稷也没再找过她。

而帝都南来北往天下客,今儿个哪家公子被人套麻袋胖揍一顿扔到风月巷,明儿个哪两个门派因口角月下斗殴,为首的衣衫被撕裂了露出一截红裤衩。这样时新、火辣的谈资太多了,渐渐便很少再有人提起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一小段时日后,终于来了个内阁中书家的小公子相看上宋瑙,他长相清俊,几次交道打下来,虽无甚才智出息,但贵在赤诚良善。他全然符合宋瑙曾经对未来夫君的一切期许,可她竟没分毫欢欣,对着那人的时候,平静又迷惘。

说不上来是什么缘由,她婉拒了小公子同游乞巧庙会的邀约,一个人领着椿杏,漫无目的地顺着喧闹人流从城东走到城南。她过去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看什么都欢喜,而今是入眼不入心,怎样都提不起兴致。

东想西想间,忽闻身后有人声声高呼“宋姑娘”。

她回过头去,远处一个玄衣男子冲她奔来,右臂在半空中左右挥舞,生怕她没注意到。

宋瑙停下步子,看他如一条蛇,破开人群挤到她跟前。

宋瑙认得,他是豫怀稷的近身侍从。

“我眼神果然没错,远远一瞥像是宋姑娘,可是人太多了,害我追出几条街。”

戚岁眉飞色舞,仿佛干成一件大事。宋瑙探究地多看他两眼,确信他闲来无事,纯粹是来打声招呼的,便含笑捧场:“嗯,戚公子好眼力,非常人所能及。”

这话正面听是一回事,反过来听则变成:一般人谁会干出这事,追出大老远只为寒暄个一两句。

但戚岁听得受用,一高兴话又多起来:“我家爷这不刚回帝都,手头要梳理的事务太多了,近来城中也不大安稳,林林总总凑到一块儿所以总不得空来见您,宋姑娘可别生爷的气。”

这时,自他背后踱来个年轻公子,衣着考究齐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斜挑向鬓角,他在戚岁身边停住,看似是一道来的。大约戚岁跑得太急,他稍稍落下一段路,跟上来时恰巧听见这后半截话,眉心猛地锁紧了,眼尾平添几道凌厉细纹。

“戚公子这话不合当。”宋瑙面露窘态,“我哪敢跟王爷置气。”

毕竟,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频繁往来,于他们,不见面方才是寻常。

可戚岁不管这些,他略微不满道:“那宋姑娘怎么还去相看别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