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开口说话时,他只漫不经心看着落地窗外的麻雀,神情冷淡,姿态疏懒,好像自己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如果要把学校里的问题学生按严重程度从高到低排序,他一定是没争议的第一位。但若要按重要程度排序,他也仍然是第一位。
这所股份制学校里,他母亲在校董会里的投票权占比超过一半。这点股份对于他们家族的其他产业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理论上她可以直接决定校长的任免与否,无需经过他人同意。
陆家的助理已经过来打过招呼,要对他重点关照,不能在档案里留下一丝半毫的污点。于是怎么对待这位二世祖,成了最让人头疼的事。
上学期是把人拖进卫生间,而这一次是在体育仓库。
消息仍旧不免传进他父母耳朵里。
陆霄的父亲不觉得男生在中学阶段使用些暴力是件什么大事,等长大了,自然会学着当个斯文败类。但他母亲不这么认为。
孟丹音女士需要自己的继承人干干净净安分守己地毕业,那么他就只能干干净净安分守己地完成学业。
中间的任何逆反、失踪、胁迫,都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外。
校长办公室里的谈话还未结束,一身黑西装的秘书已经等在门外,而车正停在楼下。陆霄用余光瞥见外面男人的脸,长睫一低,眼角眉梢凝结起一层寒霜。
放学时分夏棠接到短信,是陆霄说他今天不能够按时回去。
她盯两秒后,收起手机时,却看见迎面走来的林清让,被夕阳照着清秀高瘦的轮廓,气质斯文,袖口洁白。
这是第一次以来他们第一次单独碰面,夏棠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
对面倒是自然地打了招呼。两个人一起走下楼梯,林清让淡声道:“你和陆霄已经和好了?”
“为什么这么想?”
“我猜,只有这一种办法才能让他这么的既往不咎。”林清让看着脚下台阶说,“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
夏棠没回答。
楼梯已经走到尽头,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转过头,异样正色地收紧唇角,定定看着他,出声道:“在医务室拍下视频的人,还有指示他们在天台动手的人,都是你,对不对?”
“你又是为什么这么想?”
“直觉。”夏棠注视着他说,“我反复看过那段视频,看起来的确像是有人站在窗外拍的,但是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拍照的设备正放在窗台上。”
“之前就曾有人把针孔相机藏进过打火机里,和你放在口袋里的那一枚一样,都是银白色,那一天只有你在窗台边待过,只要把摄像头对准床边就能正好拍到。”她接着说,“能拿到天台钥匙的人也没有几个,徐凯阳他们要是想教训人大可以去校外或者仓库。除非他们是故意为了让我看到。”
仅凭这些,并不都是多么可靠的证据,甚至连动机也找不到,林清让如果真想看她不好过,大可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处心积虑。
但她就是没由来地这么猜测。
空气又片刻的静默,林清让和她对视数秒,忽地淡淡地笑了笑。
“是。”他弯着唇角,带着那份稀薄的笑意说,“的确都是我干的。”
0120 120.火光
夏棠第一次看见林清让抽烟是在初中的某一天。
那天晚上有人独自站在露台上抽烟。
暗红的火光在指尖明灭,他站在那儿,朝夜风吐出一口尼古丁混着焦香的烟气。如果放在电影里,那也会是张优雅、漂亮,又脆弱的剪影。
那个人是林清让。
他一直表现的都像个温文尔雅的三好学生,却也会做抽烟这种家长和老师都深恶痛绝的事。
夏棠猜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像陆霄那种一直处在叛逆中的人,就不需要靠抽烟喝酒来表达自己的抗争之心。
“哦,是你啊。”他转过身来说,轮廓在夜色里格外模糊,只有指尖被烟头一闪一闪地照亮。
夏棠抽了抽鼻子说:“我讨厌烟味。”
到现在仍然很讨厌。
回到大宅的路上天上又下起雨,好在她带了伞,躲进屋檐的下一刻,户外的雨就顷刻大了起来,哗然有声。
这回她有快两个月没见到爸妈,后厨还给她留了伙食。吃晚饭时,妈妈唠唠叨叨接过她的行李,整理不大的衣柜,把夏装都塞回去,取出压箱底的冬装。
陆霄果然如短信里说的那样还没回来。
等夏棠终于吃完饭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房间,却已经有人坐在她的椅子上,翻看她留在房间里没有带走的课外书。
听到脚步声他合上书放回桌子上,抬头,露出一张棱角柔和的脸,林清让靠着椅背,目光很安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夏棠吞了苍蝇一样问他。
一个多小时前她刚刚揭穿面前这个人的阴谋,包括但不限于传播视频、造谣生事、还指使人殴打她的同学。
就算把从小到大所有的人情都算进去,也顶多是和她堪堪扯平。而和班长他还欠着道歉和精神损失费。
“我自己过来的。”林清让说,“门卫认识我,从后门进来,没人发现。”
一股子要耍什么阴谋诡计的语气。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吗?”他又说。
“哦,”夏棠说,“所以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因为我喜欢你。”林清让说。
校园论坛里的帖子都被删除,让追查最初发帖人的ID这事变得相当困难。
但也不是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