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音只觉得耳际似乎被羽毛轻轻挠了挠, 有些痒。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只听房外骤然传来了几道沉闷的钟声, 那声音连绵不绝, 缓缓回荡在山涧之间,似是雷声贯耳, 顾言音脑海中有片刻的清明。她倏地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燕祁妄的掌心。

顾言音的动作顿时僵住, 她迟疑了片刻, 方才小声道, “燕祁妄,你先起来……”

燕祁妄却像是一座小山一般,纹丝不动。

顾言音又推了推他,声音也微微大了一些,“燕祁妄,我觉得你肯定有事没有告诉我!你在骗我!”

“你越这样想要蒙混过关,我越觉得你不对劲好吗?你不要装作听不到……”她抓住了燕祁妄微凉的指尖,手上带了些力道,“燕祁妄。”

“你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顾言音撇了撇嘴,平时这条龙跟个闷葫芦一样,现在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没有鬼才怪了!

话音未落,覆在她眼睛上方的那双手微松,眼前突然恢复了光明,那原本昏暗的油灯在此刻竟有些刺眼,顾言音眯了眯眼睛,这才看到燕祁妄正坐在一旁的塌上,此刻他微微侧首,一头长发落在身后,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踏上。

那张脸仍和往日里一样,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顾言音坐起身,面色严肃地看向他,“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她发现,即使坐着,燕祁妄都比她要高上许多,在气势上她似乎就输了一截!

顾言音觉得这样没什么威慑力,她站起身,微微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直视着燕祁妄那双金色的眸子,神情很是认真,“我不想你瞒着我。”

燕祁妄的眸光转了转,落在了顾言音的面上,她雪白的小脸此刻白里透着粉,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还带着未消散的水汽,眸光流转间水光潋滟的,极是好看。

此刻,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燕祁妄对上她的眼神,原本还打算沉默以对的念头不知不觉,便已散去。

他无法拒绝这样的顾言音任何一个要求。

燕祁妄落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我也不知道……”燕祁妄沉默了片刻,方才低声回应,他看着顾言音,神情中难得带上了一丝迷茫,那双金色的眸子都显得微微有些黯淡起来,

燕祁妄放开了覆在她眼睛上的大手,“只是突然就有些不自在。”

燕祁妄站起了身,顾言音原本占据的那点身高优势瞬间消失,燕祁妄的身影几乎可以将她整个人都牢牢遮住,燕祁妄眸色暗了暗,神情有瞬间的阴骛,就在今日之时,在他看到那个方晨胳膊上的伤口之后,他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有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暴虐情绪似乎于他的心底里缓缓滋生。

他当时便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若不是顾忌顾言音在场,他甚至有种将当场的包括梵天吟在内的所有的人全部杀光的冲动。

那一刻,待燕祁妄反应过来以后,他甚至以为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被心魔缠身,以至于生出那样的念头。

然而,他天生便有那太古金炎护体,那金炎是极为霸道刚烈的一种火焰,生来便是各种邪魔外道的克星,在他体内,根本不可能有心魔滋生。

他迟疑了片刻,将白日的事与顾言音说了一遍,顾言音闻言,也有些惊讶,当时她只是觉得燕祁妄有些奇怪,却没想到,是这种奇怪法。

顾言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小声道,“是不是你先前的火毒没有排干净,残留的火毒影响到你了?”顾言音皱了皱眉头,她可不想与燕祁妄再排一次火毒……

燕祁妄便见她眉头紧皱,似乎很苦恼的模样,“不会。”他可以察觉到体内并没有残留的毒素。

“你不必担心。”

那既没有火毒,也没有心魔,顾言音也搞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情况。

说到这里,顾言音指尖动了动,倒了杯凉茶,润了润嗓子,她偷偷地看了眼燕祁妄,迟疑了片刻,方才小声问道,“燕祁妄,你觉得……那些怪物会不会与之前那些黑炎有关?”

今日白日里遇到的那只画皮魇体内,若是她没猜错,似乎便有大量的黑炎,因而,一划破她的胳膊,她便可以察觉到她血液里的那股气息,而那方晨被她所伤,体内也残留了一些气息。

燕祁妄闻言停顿了片刻,随即他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我察觉不到那个气味。”不管是那画皮魇还是方晨,亦或者是他自身,他都闻不到那个味道。

顾言音闻言,有些苦恼地拖着腮,陷入了沉思,她雪白的指尖蘸着茶水,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胡乱画着,“燕祁妄,你说会不会是当初,我说是有一种可能啊……”

“你把那些黑炎吞入腹中时,还漏了一些?”

顾言音摸了摸下巴,现在想来,若真的是这样,那就极有可能是因为她与那些黑炎接触更多,甚至她的体内还曾有过火毒,所以才能第一时间认出那气息来。

顾言音胡思乱想了半天,终究是有些头疼地敲了敲脑壳,“算了今天就不想了!!”她的头都快要炸了!现在这些事就像是个毛线团一般,乱七八糟的。

期间,燕祁妄便一直沉默地站在一侧,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听着她瞎猜,目光难得的温和了一些。

顾言音将杯中剩余的凉茶喝完,便抱着枕头爬到了塌上,嘀咕了两声,“不行了我先睡会,我现在头好晕。”

顾言音看了一下两个龙崽与胖萝卜,只见他们正团在一起,胖萝卜脑袋上的叶子将崽崽们遮个正住,睡的正熟。

顾言音趴在他们一旁,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耷拉,也有些困倦,修仙之人但凡到了金丹期以后,几乎可以不用休息,可她似乎还保留着以往的习性,一到晚上便容易犯困。

燕祁妄脱下外袍,躺在了她的身侧,低声道,“睡吧。”顾言音低低地应了一声。

燕祁妄指尖动了动,房内似乎平底生起了一阵微风,不远处的油灯轻飘飘地闪烁了两下,火光细细地摇曳着,那点光亮越发的微弱,须臾,房内便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身旁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燕祁妄躺在顾言音的身旁,半晌,他睁开了眼睛,有些出神地盯着屋顶。

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的情绪自心底滋生,燕祁妄眸子暗了暗,某一瞬间,他的瞳孔似乎变成了一道锋利的竖瞳。

只听房外传来了一道轻笑声,那声音似在他的耳边响起,其中满是挑衅与戏谑,燕祁妄目光一暗,下一瞬,便已出现在了房外,只见房外一片寂静,月明星稀,树影摇曳,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围除了那巡逻的一队弟子,没有半个人影。

燕祁妄面无表情地看向头顶的夜空,而后便见一个人影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梵天吟远远地问了一句,“大半夜你去哪?”

“保护好她。”燕祁妄只吩咐了一句,他在那院子上飞快地留下个结界,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梵天吟看着空荡荡的后院,挑了挑眉,他认命地走向了院子中,只见院内一片漆黑,梵天吟向前走去,他站在窗外,不经意间,他看到榻上的被褥间鼓起了一个小鼓包,梵天吟移开视线,后退了几步,只听房内传来几道平稳的呼吸声,他叹了口气,飞身跳到了房顶之上,几乎没有一丝的声响。

梵天吟从坐在房顶之上,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瓜子,慢吞吞地磕了起来。

………………

燕祁妄自出了院子后,他便再没有掩饰身上的气息,一股恐怖的威压瞬间将这大无妄寺以及周边的山涧通通笼入其中,那威压宛若辽阔的汪洋,令人根本无法触其边界,生出一丝反抗的念头。无数的飞鸟瞬间被惊起,展翅飞向远处,走兽则是从睡梦中惊醒,低低呜咽着臣服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