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严世蕃说, 这活计, 他还真做不了。拿命赌, 也多的是人没赌赢, 连人带船葬身鱼腹的。
既然?做不了,就只能想别的办法。
第二天上班的间隙,严世蕃就拿了早上老婆塞给他钱袋, 跟那小宦官算钱。
院子是福利,要他们自己缴纳租金, 可是那厨房里靠墙堆着的一堆柴火、煤饼, 肯定不是福利,是人家?帮忙张罗的。
严世蕃知道, 宦官苦, 现在的每一笔钱, 都是人家?日后的养老银子, 必需算清楚。
那小宦官见严世蕃跟他算钱,脸上的笑意都浓了三分?。
“严兄弟,你现在才刚搬过来, 等回头领了正俸一起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家?哥哥,”
共事?一个星期, 严世蕃已经?知道这个小宦官姓秦名安, 是跟着李氏、王氏一起来的, 原本是王府王妃的随侍,结果李氏和王氏都没能入朱厚烨的眼, 自然?也用不了那么都人,秦安跟另外几?个小内侍就进了詹事?府。
严世蕃道:“亲兄弟明算账,就是我一时还不上,数着月份还,也是应该的。断不能仗着您的好,蹬鼻子上脸不是?您若是这样,我下回可不敢劳烦您了。”
秦安听说,又笑了。
见秦安的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严世蕃这才进入正题。
他想?知道朱厚烨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总不好直愣愣地问。毕竟,他只是詹事?府的随官。
严世蕃道:“秦家?哥哥,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你说。可以告诉你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严世蕃就道:“秦家?哥哥跟别?人不太一样。”
“别?人?”
任谁都不喜欢被人拿来比较,特别?是宦官。
“是。我在大明的时候,也接触几?位南京的公公,他们远不如哥哥来得?大方。”
秦安大笑。
他道:“当然?是因?为我们有养老钱。”
“养老钱?”
“对,不止是我,就是你,干满三年,王府也会为你交的。”
“那是什么?”
“你来的荷兰已经?有四年之久,荷兰这边大大小小的银行都有的年金业务,听说过没?”
“当然?。”严世蕃答道。
何止是听说过!
他们刚到荷兰那会儿,荷兰大大小小的银行都跑来跟他们套近乎,向他们推荐各种各样的年金。
可是他们哪里拿得?出来!毕竟,那些年金最低门槛也要一万标准银币,折合大明白银约一千两。
要知道大明的官员是出了名的穷,除非爬上去,成了皇帝的左膀右臂,不然?,就是一个字,穷。翰林更是京官中的穷鬼,而南京翰林,更是穷鬼中的穷鬼。
想?他父亲好不容易靠着巴结夏言成了国子监祭酒,这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打发到了荷兰。虽然?说,靠着大明文书,他们的船费不要钱,可是船上的伙食、还有船员的打点,难道不用花钱吗?
想?当年,他祖母典当了自己的嫁妆,才把他父亲严嵩培养出来;他祖母亡故、父亲丁忧时又害了病,母亲把嫁妆当了,才把父亲治好。
可以说,他们严家?早就精穷了,他当年差一点连媳妇都娶不起!
如果不是他跟熊氏定的是娃娃亲,如果不是熊家?恪守承诺、熊氏又是个贤惠人,他怕是如今还在打光棍!
可是即便是熊氏嫁了进来,严家?的日子依旧没有多少起色。
严世蕃知道,他爹严嵩再度起复的时候,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舅舅家?见父亲迟迟没有前途,早就跟他们家?断了往来,一众亲友见他们家?穷得?叮当响,恨不得?躲着他们走。
他们的路费,是熊氏典当了嫁妆凑出来的。
那是他们家?最后一点家?底。
靠着熊氏当了嫁妆凑出来的银钱,又靠着严世蕃厚着脸皮在码头上跑,请教了好几?个水手,打听出应该带什么样的货物,然?后带了些杂绸和一些杂货一路倒腾,到荷兰的时候,才攒下了约莫八百两的资财。
可是到了荷兰以后,他们父子处处都要用钱,尤其是学?习语言,开销更是巨大,严世蕃哪里有这个余钱买什么年金!
这件事?也深深地刺激了严世蕃。
这件事?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在荷兰,如果没钱,就等于是跟最便捷、回报最稳定最丰厚的投资绝缘。
秦安道:“就是从那个年金里变化?过来的。那些银行年金业务,没有一千两白银就别?想?。可是我们这个门槛低啊,每个月存一点也就是了。”
“既然?门槛这么低,想?必也有限制吧?”
“不错,就是头十五年不可支取。交满十五年,告老审批通过后就可以拿到养老钱。当然?,跟我这样交满十五年,也不过三十五岁,想?再缴十年也成。反正缴得?越久,告老后拿到的养老钱就越多。而且,无论有没有交足十五年,若是你一旦亡故了,有子女,这笔钱会作为遗产,由子女继承。没有子女,詹事?府会帮忙料理?后事?,多余的钱会捐给相应的福利机构,或者是救助穷人,或者是捐给教堂、庙宇道观什么的,让他们时不时地举行法事?,为我们祈求冥福。”
没了子孙根的人,最担心的是身后事?。
严世蕃惊道:“真?的?”
秦安道:“那可不!在大王爷的领地上,任何人,不论大明子民还是西洋人,不论男人女人还是我等这种刑余之人,只要在这詹事?府和詹事?府下属的工坊里,无论是当差还是做工,只要做满三年,王府都给存养老钱。”
他们这些宦官为什么喜欢养干儿子、喜欢搂钱?还不是因?为怕老来凄凉。大王爷此举,大仁大德,从根源上解决了他们这些人的后顾之忧!叫他如何不敬重?!
严世蕃两眼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