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很庆幸,自己只是贵族而不?是君主。
朱厚烨矜持地颔首,继续往前。大约三个人后,那位向他行礼的年轻人,他就疑惑了,因为他不?认识。
朱厚烨迅速又?仔细地扫过对方的衣着,从这个人的袍服和首饰以?及鞋子寻找相关信息。
这个人的衣服很体面,首饰看?着不?起眼而且数量很少,不?过并不?能说明什么,唯有鞋子上的泥,给了朱厚烨足够的信息。
这是一个年轻的学者,而不?是什么贵族。
“先生是第一次来?荷兰吗?”
“是,是的,殿下。”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看?上去很激动,涨得的通红的脸庞因为没有胡须,显得更?加青涩。只听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是加尔文,约翰·加尔文,我来?自法兰西,刚刚获得硕士学位。我,请问?殿下,您是否知道荷兰的乞讨者越来?越多这件事?”
人群里立刻传来?了嗡嗡声?,贵族们议论纷纷,互相打?听加尔文的来?历。
朱厚烨答道:“我知道。这些乞讨者大多来?自于德意志地区,而且大多数是破产者。关于这件事,议院正?在讨论中,具体方案还没有送到?我面前。”
加尔文忍着怒气道:“您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知道了还什么都不?做?
这位殿下真的仁慈吗?
朱厚烨道:“我打?算提早修建我的官邸,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安置这些流民。”
“以?工代赈?”
议论声?更?大了。
别说是加尔文,对于今天在场的诸多贵族来?说,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是的。”
加尔文道:“非常抱歉,殿下,我能请问?一下什么是以?工代赈吗?”
朱厚烨道:“就是以?安排工作的方式取代直接赈济食物?和钱财的方式。传统的赈济方式往往是一次性拨款,对于国家财政来?说是一种负担。而且大量的钱款聚集在一处,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贪污和腐败问?题。而贫民因为是被施舍的一方,一般不?敢主动争取。对比之?下,以?工代赈的优点是很直观的,因为是自己辛苦劳作换来?的食物?和工钱,工人可以?理直气壮为自己争取。而对于国家来?说,因为不?是一次性钱款,财政压力?不?会那么大,更?重要的是,以?工代赈可以?把不?安定的乞讨者变成国家建设必须的劳动力?,对于国家建设和国家财政运转的好处更?加长久且健康。”
加尔文愣住了。
他担心的贪污和腐败问?题,对方考虑过了;他没有想过的国家财政压力?和运转问?题,对方也考虑过了;就连他完全忽略的人民的反应,对方也有考量。
他脱口而出,道:“那么请问?殿下,您知不?知道教会的济贫院?”
“你想说的,是济贫院背后的贪污问?题,是吗?”
“是的。”
朱厚烨道:“很抱歉,我是荷兰的大公爵没有错,但济贫院是教会的附属机构,它?不?归我管。”
“您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很抱歉,不?能。这是原则问?题,先生。世俗的事情归世俗,宗教的事情归宗教。在我要求领主的权力?必须得到?尊重的时候,我也必须尊重教会的权力?。”
这……
加尔文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朱厚烨已经走开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加尔文听清楚了朱厚烨的主张。
其实朱厚烨并不?了解这个时代,也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天主教。
更?准确地说,十六世纪初的天主教跟数百年后的天主教有着本质的区别,那就是,十六世纪的天主教要求人们顺从罗马。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教义,只有罗马教廷的教宗有权力?解释福音书?,其他人没有这个资格。
朱厚烨的主张,世俗的事情归世俗,宗教的问?题归教堂,其实已经冒犯了罗马教廷的教义。
也就是说,朱厚烨根本就不?是什么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只不?过用自己不?懂拉丁文为名,掩盖了这一点而已。
至于罗马方面,显然是因为拯救罗马的功劳巨大,以?及朱厚烨在罗马表现得十分虔诚,因此没有计较而已。
不?得不?说,克雷芒七世这个人有诸多缺点,而且优柔寡断,但他很识时务,没有公开、当众否定朱厚烨的主张。
看?到?朱厚烨虔诚地去每一座教堂,跟普通信徒一样打?扫教堂的台阶,他就相当宽容且识趣地当做朱厚烨只是不?太懂欧罗巴和天主教的规矩。
而且这个时代的天主教信仰,其实很多时候非常浮于表面。只要坚持做弥撒、愿意动手制作十字架,就是信徒,至于教徒是否真的理解教义,那不?重要。
问?题是,这个时代有太多太多的人公开质疑罗马教廷宣布的教义,马丁路德的信徒也越来?越多,罗马已经自顾不?暇。在这样的情况下,面临重兵在握的朱厚烨,刚刚饱受摧残的罗马根本就不?可能这么不?识趣地公开否定。
而且领主要求领主的合法权益受到?尊重,这个要求本来?就是合情合法合理的。
没有公开否定就是默许。
因为罗马教廷没有公开否定,也没有让朱厚烨改口,所以?朱厚烨才得以?公开表示自己的主张。
罗马都没有否定朱厚烨、让朱厚烨改口了,荷兰的主教们又?怎么可能让朱厚烨改口?尤其是最重要的乌得勒支主教还是朱厚烨曾经的神甫的情况下。
但是加尔文听出来?了,朱厚烨的本质上是一个新教徒。
第161章 人头税
朱厚烨跟加尔文的对话, 威廉·德·克罗伊和菲利普·德·克罗伊听得清清楚楚,菲利普本就有疑惑,见朱厚烨如此, 就忍不住想请教叔父, 却被威廉制止了。
作为官场老狐狸, 威廉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其实很清楚, 很多王公贵族其实并没有把教义放在心上,只在需要的时?候把天主挂在嘴边。而眼前这位殿下?,更?是干脆直接以不懂拉丁文、不懂福音书为由?, 拒绝谈论任何跟宗教有关的话题,倒是对自己的权力抓得很牢。
没错, 在威廉看来, 朱厚烨明面上不爱权势,甚至把收税的权力都交给了议会, 跟这个?时?代的诸国?国?王们截然相反, 可实际上却是把最有可能?制约王权的贵族和主教们关在了议院里。
贵族和主教们看似在议院里施展才华, 实际上无?论他们怎么争、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依旧被圈在朱厚烨画的圈子里。
他们只能?在这个?圈子?里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