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字是先考在世时定下,正是取自舅父引言。”
裴瑕乃裴茂与王氏独子,且是未来的裴氏宗子,夫妻俩对这个孩子既疼爱,又?寄予厚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君子比德于玉,王氏原想给儿子取名为珏。
裴茂却定下个瑕。
瑕,美玉有疵之意?
裴茂认为这世上不存在绝对完美的人?,除非是神坛上的菩萨神仙,或是史书上记载的无私奉献的圣贤。
做菩萨不可能,成为圣贤又?太难、太苦。
相较于苛刻的完美无瑕,他更希望儿子能做个不那么完美,有深情、有真气的儿郎。
于是在定下“瑕”这个大名时,又?提前与他取好?了“守真”这个表字。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若不是提前取好?这表字,等到?裴瑕及冠时再取,他也没那个机会?了。
同为人?父,李集也理解裴茂对子嗣的期望,再看裴瑕端方有礼、从容不迫的模样,以及他先前所作的那些锦绣文章,心里更添几分欣赏:“你也不算辜负令尊给你取的这个字。”
说着,又?和蔼看向?沈玉娇:“你外祖、外祖母和舅母打从知晓你来长安,便一直盼着你,快入内见见他们吧。”
【51】
【51】/晋江文学城首发
步入李府, 沈玉娇与裴瑕二人先去书房拜见了外祖父李从鹤。
李从鹤年逾六十,一身墨青长袍,身形清癯, 头戴纶巾, 乃是最典型的士大夫模样。
沈玉娇其实与外祖父不?算太亲近,哪怕外祖父平日里对她这个外孙女也算慈爱温和?, 但外祖父身上迂腐文人气息太浓,同样是文人,祖父则更为灵活变通。
沈玉娇私心觉得两位长辈起点相同, 但外祖父做了一辈子官才到秘书?监这个?位置, 而祖父四?十岁就进?中枢拜相, 实在与二人性格也有很大的关系。
与外祖父客气寒暄了几?句,她也不?知与他再说?些什么, 便起身与裴瑕去后院拜见外祖母。
与外祖父不?同, 沈玉娇可?喜欢外祖母罗氏, 几?个?孙辈里, 罗氏也最疼爱沈玉娇这个?小外孙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迈进?那间熟悉的宽敞院落, 看到明?间榻边坐着的那位鬓发染霜的圆脸老太太,沈玉娇鼻子霎时就酸了。
只碍于裴瑕在场,她竭力克制着, 恭恭敬敬朝着上座的罗氏,以及陪坐的舅母宋氏:“娇娇拜见外祖母、拜见舅母。”
裴瑕也随沈玉娇与上首两位长辈行礼:“裴瑕拜见外祖母、舅母, 叩问二位慈安。”
宋氏今日也特地装扮一番,高髻华服, 钗金带玉, 见着眼前这对年轻小夫妻,眼眶也泛红, 哽噎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不?必多礼。”
又俯身,声音稍稍提高,与李老太太道:“母亲,您睁眼看看,您的娇娇回来?了,来?给您老请安了。”
听到这声响,榻边那一袭松石绿银线绣松鹤纹香云长袍的老太太才如梦初醒般,努力睁着一双水洼洼的浑浊老眼,朝前迷茫望着,“哪儿?我的娇娇在哪?”
沈玉娇见着外祖母一双眼睛半天没瞧见自己,大惊失色:“舅母,外祖母这是?”
宋氏长长嗟叹一声,面露哀戚:“你知道的,从前你外祖母就有些糊涂。去年你家出了事,t?她便急得直掉泪,待知你们全家被判流放岭南,她又晕死一回。醒来?之后,既心疼你母亲、又心疼你与瑜姐儿要跟着吃苦,那是日也哭,夜也哭,旁人如何劝也劝不?住,愣是将一双眼都?哭得半瞎。如今人看不?大清,耳朵也不?灵便,人更?是糊涂了……”
沈玉娇猜到外祖母会伤心,却没想到老太太竟把眼睛也哭瞎了。
一时心头酸涩难当,也顾不?上其他,快步走到李老太太面前,托起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脸:“外祖母,娇娇在这呢。”
李老太太眼神不?好,却也不?是全瞎,现下离得近了,手又摸到一张温热娇嫩的小脸,霎时也清醒几?分:“我儿,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是我,外祖母,我回来?了。”沈玉娇含泪应着:“您再仔细瞧瞧。”
李老太太望着这张熟悉的白嫩小脸,再听这熟悉声音,也淌下眼泪,一把将身前之人拥入怀中:“我的娇娇啊,你可?算回来?了,你知道外祖母有多想你么?我日日想你和?你娘,想到心肝儿都?快碎了。你们都?是娇养出来?的小娘子,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去了岭南那种?地方,如何能遭得住啊?你娘,我怀她时,她胎里就弱,这么多年身子也不?好,她怎么受得住那个?罪。还有你,你还没嫁人,去了那地方,你与裴氏的婚事怎么办?还有瑜姐儿,她才三岁,什么都?不?懂,小小年纪就跟着大人受罪……”
李老太太颠三倒四?地哭了起来?。
宋氏忙递上帕子,轻声哄道:“母亲,您又记岔了。我不?是与您说?过了么,娇娇已经嫁去裴家了,她在裴家当少夫人,锦衣玉食,享不?完的福呢。您别哭,再睁眼看看,娇娇如今怀了身孕,还带着她的夫婿来?给您请安了。”
宋氏说?着,又看向一旁那位芝兰玉树的年轻郎君:“姑爷,您若不?介意,上来?给老太太瞧瞧吧。”
裴瑕看着沈玉娇与李老太太抱在一起,祖孙俩哭作一团的模样,抬步上前,朝李老太太道:“外祖母,小辈裴瑕,是玉.....娇娇的夫婿。”
他记起去岁在灞桥时,岳母李氏介绍沈玉娇时,曾说?家中人多唤她玉娘或娇娇。
当时他觉得娇娇太过亲昵,初次见面这样唤,未免轻浮,还是玉娘更?为庄重?。
之后喊顺口了,便也一直以玉娘唤之。
至于娇娇这个?称呼,上一次听到还是从那个?金陵地痞的口中。
想到那人一口一个?娇娇,喊得那般顺口,之前定然没少喊.....
裴瑕浓密长睫垂下,遮住眼底暗色。
那样一个?人,有何资格,这般亲密唤他的妻。
沈玉娇也不?知裴瑕此刻想法,但见他掀袍半蹲在外祖母面前,一副恭敬配合的模样,心头触动,于是也笑着与李老太太介绍:“外祖母,他便是我的夫君,裴家的守真阿兄。您从前总说?我定要嫁个?顶顶俊俏的好儿郎,您睁眼看看,他模样俊不?俊俏?”
“好好好。”李老太太眯起眼睛去看面前的年轻后生,而后满意笑道:“俊俏俊俏,脸很白呢。”
这话一出,屋内伺候的奴婢,还有沈玉娇和?宋氏都?忍不?住笑了。
唯独半蹲着的裴瑕,薄薄脸庞似透着一丝绯红。
沈玉娇瞥见,朝他轻眨了眨眼,似无声在说?:你别介意。
裴瑕也看她一眼: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