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灯全都亮着。
他进了门,还未走回房间就被父亲的随从叫住了。
他跟着随从来到父亲的殿前?, 出?门迎接他的是王妃梁悦, 梁悦与往日大不相同,看到他以后笑脸盈盈地说:“朝寻回来了, 冷不冷?快到屋里来。”
如此温暖的母爱,他以前?哪有体会过。
她为何突然这般,他心?中很是清楚。
他踏步进了殿,看到偌大的餐桌上?摆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坐在桌前?的傅峥临看到他,急忙起身?叫了一声“三弟”。
平日里总是冷峻严肃的父亲也换上?了一副慈父的模样。
他走上?前?给父亲行?了礼,笔挺地站着未说一句话?。
父亲傅柏弘冲他摆了摆手,说:“寻儿?,快坐,还没有吃饭吧!这些全都是你母亲为你准备的,快坐下来吃。”
这应该是他此生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待遇吧!母亲准备好饭菜热情地迎他回家?,兄长看到他后笑着叫他,父亲也满面慈祥地喊着他“寻儿?”。
或许,千万个家?庭里会有千万个这样的场景,然而在他的人生里,这唯一的场景却是一场鸿门宴罢了。
他落了坐,坐在了父亲身?边。
王妃头一次给他夹了一道菜,看着他的脸色,温声说:“今日午时我就与峥临说让他去找你,他听说你在将军府,便没有去打扰,我只好张罗好饭菜等着你回来。你二哥得知你受了一点?伤,担心?的不行?,找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等你用?了饭,让太医帮你看看。”
她又夹了一个虾给他,说:“吃个虾,这个虾是外头进贡过来的,味道很好。”
虾。
他受伤吃了就会过敏的虾,连叶元倾的母亲都知道的事情,与他同在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母亲”,平生第一次给他夹了一个虾。
他盯着虾,沉默不言,没有拿筷子?,因为肩膀太疼了。
父亲王见他面无表情,先是好言道:“寻儿?最近瘦了不少,以后少往外头跑,多在府上?休息,过几?日父亲去西山狩猎,你跟着。”
他轻轻颔首,依旧无言。
父亲喝了口茶,又道:“听说你昨晚留宿在了将军府,将军府父子?仨对你真是热情,他们不仅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还留你在府上?吃住,寻儿?真是出?息了。”
寻儿?真是出?息了。
多么讽刺的一句话?。
他沉默着依旧未做声。
父亲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他倒了一杯,继续道:“我准备把你二哥掌管的事务分给你一些,日后你兄弟俩作伴,前?途会越来越好。你二哥一直对你视如亲兄弟,日后也会多多帮衬你,你最近受了不少伤,精力不佳,西陵街附近暗杀一案,由他来帮你处理。”
热情款待了一番,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傅朝寻在心?中冷笑,父亲不愧是父亲,西陵街附近暗杀一事已经惊动了整个京城,不仅抓住了余芮,还牵扯到了二哥傅峥临,虽然傅峥临已经在找借口极力脱身?,但是皇上?十分重?视其案件,决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或许父亲有通天本事帮二哥摆脱嫌疑,但是对他今后的仕途定会有一定的影响,金御斋里很多人都见到他和余芮进进出?出?,他这次,很难“一尘不染”地脱身?。
傅朝寻闻言依旧没有说话?,只想听听父亲后面还会说什么。
父亲见他没做声,压下了眉头,一双凌厉的眼睛微微眯起,继续道:“最近我在外头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如今你年龄到了,确实也该娶妻了,你母亲也在为你的婚事费心?思,她看了几?个世家?的姑娘,我觉得都还不错,明日她生辰的时候,会有几?位姑娘过来,届时你看一看,找一个看上?眼的去提亲,年前?,把婚结了。”
果然,老谋深算的父亲恨不得扒开他的五脏六腑也要找出?一个可以制服的他理由,然后一切生死继续由他掌控,绝不会给他半点挣脱的机会。
婚姻,应该是父亲目前?拿出来最大的赌注了。
这一次,他终是沉声开?口,道:“婚姻之事孩儿会自行?解决,父亲母亲无需费心?。”
王妃闻言看了看傅峥临,傅峥临开?口问:“三弟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你说来听听,看看是否与我们家?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这像是傅峥临问出?来的话?。
傅朝寻没有回答,依旧笔挺地坐着。
傅峥临尴尬地看了一眼母亲,母亲拢了一下秀眉去看父亲。
父亲此时神色越来越不好。
“寻儿?。”从语气中就能够听出?,父亲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他沉声道:“明日你进宫面圣,告诉皇上?你需要好好养伤,不能继续查案,把东街命案,西陵街暗杀,以及选秀之事,都交由你大哥或者二哥掌管,你暂且在家?中养伤和准备婚事。”
现在连皇上?安排的差事也要给他抢走。
逃不掉的事情硬着头皮也要面对,他叫了一声“父亲”,然后道:“西陵街暗杀之事牵扯到了选秀和一位妃子?,或许还和东街命案有关,皇上?已经把此事全权交由我来查办,定然不能移交到旁人手中,如今已经查出?一些眉目,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真正凶手,其中牵扯出?来的人,估计皇家?一个也不会留。至于孩儿?的伤,父亲费心?了,二十几?年的伤痛都能一个人默默治疗,何需在意这一次。关于成?婚,父亲也不用?操之过急,该成?婚的时候,我自然会成?婚。”
这应该是他近二十多年来,头一次一连拒绝了父亲交代的多个事情,虽然知道后果是什么,但是心?里却是极爽的。
“胡闹!”
果然,父亲摔下了筷子?。
王妃和傅峥临均是忐忑地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依旧笔挺地坐着,随着碗碟碎裂的声音,只听父亲几?乎暴跳如雷地道:“你有什么本事去查这么重?要的案子?,你可知这其中会牵扯到多少人,当初我一再阻止你,不要向皇上?讨要这个差事,结果你偏偏不听,现在有了一点?权利,连为父的话?也不听了?我养你做什么?余芮一事是你暗中跟踪才出?了事,难道不是你一开?始就对你二哥起了疑心?才闹出?这桩事来?现在他深陷其中,结果你还准备抓着不放?此事与他无关,你休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到底是谁赶尽杀绝?那晚他和叶元倾差一点?就送命。
这话?他很想说出?来,但是他知道,只要他顶嘴,无论有错没错,迎接他的都会是一顿拳打脚踢和谩骂。
叶元倾告诉他,不要起冲突,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他忍着,未动,只是说:“若是父亲能够说服皇上?,孩儿?无话?可说,届时会把查案令牌交出?来,若是皇上?依旧让孩儿?查办,孩儿?只能听从皇命,以免给亲王府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