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将相虽然离他们很遥远,但往往仅凭一桩风花雪月的故事便能将人从高高的明堂拽回人间的烟火中,甚至能将一个人的形象彻底颠覆,他们眼中从前高不可攀的人不再是无情寡恩的君王,而是真挚热烈、有血有肉的男人。
如今的傅臻,对他们来说就是这样的人。
然后他们才会慢慢去想,好像皇帝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十恶不赦的暴君,他诛杀的是侵犯大晋领土的蛮夷,是祸国殃民的奸臣,他让大晋儿郎们拥有读书做官的机会,也鼓励他们上阵杀敌,用军功来换满门的荣耀。
即便街头巷尾热议这些未必真实的故事,也不会有人将他们以造谣的罪名论处,老百姓津津乐道,一片和谐,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如此一来,谩骂的声音也会越来越远。
这是阮阮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只不过说书人口中少年将军成了无数女子心中喜爱的郎君,总让人心里酸溜溜的。
她扁扁嘴,刻意拿开了手,偏头不看他。
南安桥上人潮拥挤,忽然窜出来一群举着糖葫芦的小孩,成群结伴地从眼前欢快地跑过去,阮阮怕糖霜蹭到衣裳,退后去避让,脸上的狐狸面具却微微偏移开,挡住了眼睛,看不到路,竟不小心撞到人,面上的狐狸面具的系带一松,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阮阮忙弯腰去捡,头顶忽然落了个清朗的男子声音。
“阮阮,是你?”竟有几分熟悉。
阮阮抬头,撞上一双骄矜明亮的桃花眼,霎时吓得一激灵。
面前的男子一身月白竹纹锦袍,头束玉冠,腰间环佩玎珰,偏着头,探究式的打量她。
阮阮怔怔地望着他,“三公子?”
话音方落,一个身着石榴红联珠孔雀锦裙的姑娘走到男子身边来,看到阮阮时,秀眸瞪得滚圆,“阮阮?”
阮阮攥紧了手掌,足尖往后退了一小步。
122. 晋江正版独发 番外十一:帝后日常……
阮阮做梦也想不到, 竟能在此处遇到李三郎和姜璇。
阮阮进宫之后,姜成照夫妇怕夜长梦多,立刻催促兄长再往李府说合说合, 早日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姜璇明眸雪肤, 明艳出众, 李家的长辈对她印象不错,也想借婚事让李三郎收收心,于是年前就给二人办了喜宴。
只是没料到年后两家相继出事, 而李三郎的叔父一家在京中为官,堂兄被卷入女子失踪一案,竟落了个抄家问斩的下场,两月前, 遥州刺史因一桩冤假错案被流放边疆苦寒之地,姜璇因嫁到武阳,逃过一劫。
五月初科考政令颁布下来, 原来想要给家中儿郎谋个一官半职的李家族亲也束手无策,李三郎的父亲恰好与京中一位学官有些交情,便趁此机会带着李三郎进京拜访。皇城脚下,方便打听科考的消息, 还能借助李氏的人脉拜在名师门下, 对日后的仕途大有助益。
想到此次进京恐怕会长期定居于此,李三郎便将姜璇也带了过来。
今日七夕,姜璇因爹娘流放无甚心情,还得盯着李三郎,不让他出去吃花酒,李三郎退而求其次,硬拉着她陪自己逛街, 横竖都比在家读书好。可他没想到竟在街上瞧见了阮阮。
眼前的女子眉眼通透,皓齿丹唇,一身雪净长裙更衬得肤色细腻如凝脂,明丽不可方物,是比从前更加亭亭玉立、超凡脱俗的美,南安桥上自成一抹鲜亮娇娆的风景,教人眼睛都移不开。
还没等李三发话,姜璇白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三郎淡淡瞥了眼姜璇,一双桃花眼隐隐含笑,对阮阮道:“还真是你啊,三爷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听你家小姐说,你患上重病回乡了?原来阮阮家住京城啊。”
末句透着调侃的味道,姜璇的脸色霎时一阵青白,谎言被拆穿的窘迫之下,还带着欺君之罪的恐惧感。
阮阮分明是进了宫的,她与爹娘亲眼看她上了进京的马车。
年后父亲还未流放时差人递了书信过来,说入宫的美人大多已经返乡,剩下没回来的要么是死在路上,要么是死在宫里,而阮阮并没有回遥州姜府,八成人已经没了,让她放宽心。姜璇为此还难过了几日。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阮阮不知该如何回答,原来姜家对外都是这么说她的,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对李三郎观感一直不好,讨厌他黏黏腻腻的眼神,只是过往迫于威势,只能小心翼翼地避着他。
至于姜璇,从前是她的主子,给了她一口饭吃,而她也代姜璇入宫险些丢了命,她不欠姜家的。
思及此,阮阮方才那一瞬的惊吓一扫而尽,慢慢地抬起头望着姜璇,心道他二人同游京城,而姜璇梳的又是妇人发髻,想来已经成了亲。
于是淡淡微笑着道:“我该称呼李三爷和李夫人了吧?从我出府的那一刻,已经与姜府断了往来,不再是夫人的丫鬟了。”
姜璇攥紧衣裙,掌心掐得发白,“可你不是……”
话到嘴边没有说下去,否则姜家又该罪加一等,爹娘还在苦寒之地,她不能由着性子来。
姜璇看她一袭水白折纸玉兰羽纱裙,初看并不显眼,细细瞧来针脚却是十分细腻精致,发髻上的金簪也是累丝工艺,岂是寻常百姓穿戴得起的!
再看李三郎,眼珠子几乎要镶在她身上了!
姜璇忽然想到什么,秀眉一拧道:“你这是给京中哪家公子做了妾?也是,你自小模样就不错,的确招男人喜欢,”她顿了顿,冷笑着打量她,“出来闲逛还带着面具做什么,难不成不是妾,是养在外头见不得人的外室?”
姜璇娇纵惯了,心气儿高,骨子里瞧不上奴才,见她衣着华丽,自然而言往那方面想,也从不顾及旁人的感受,阮阮跟在她身边很多年,早就习惯了。
李三郎嫌她说话难听,啧啧两声,心道给谁当外室不是当,倒不如跟了他。
才要打听她如今住在何处,一个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缓缓上前,将捡回来的面具递到阮阮手中,“让你跟紧我,自己乱跑什么?”
阮阮抿了抿唇,接过面具,但没有戴上。
李三郎和姜璇都诧异地看着这名男子。
他身量极高,矜冷凛冽的气场好似浑然天成,滑稽的狐狸面具之下是一双冷冽黑沉的凤眸,那种沉重的压迫感和无形的肃杀气,让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不敢妄动。
方才这一声磁沉淡漠的嗓音落下,连李三郎这样的贵族子弟都禁不住浑身泛凉,寒毛直竖,笑意更是直接僵在嘴角。
可他却瞧见阮阮背脊纤直,神色淡淡,并无他想象中外室该有的媚态,倒像是寻常夫妻之间的交流。
李三郎目光一扫,觑见男人手里的折扇,忽然嘴角一扯,暗暗松口气。
想来是个破落户,还真会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