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股子执拗劲儿就这么上来了,让她觉得,只要再往前跑一点,沈烺也许就会调转马头回来找她。
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女子主动些,天底下就没有捂不热的男人心。
可寒冬腊月的风正在狠狠地拍打她的脸,那人就是一块硬石头,脚踩不拦,斧凿不碎!
顾嫣实在跑不动了,一不留神崴了脚,疼得她登时痛呼一声。
同行的丫鬟被她甩开好大一截,夜半三更大街上空无一人,寒风冷得直往人骨头里钻,她一手扶着墙,不停地喘着粗气,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真是她做过的最愚蠢、最不理智的事!
顾嫣咬着牙想。
然而不出两息的时间,那已经渐行渐远几乎听不到的马蹄声竟又再次踏踏传入耳中,长街尽头一人一骑沐着月色疾速返回。
不出片刻,马背上高大冷漠的男人已近在眼前。
沈烺翻身下马,将她搁在一边的食盒捡起来递还给她,“顾姑娘这么晚出门,不怕被巡夜的更夫盯上,也不怕再遇到三司使之子那样的纨绔子弟吗?”
他的语气很冷,也很严厉,一身黑色的劲装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
顾嫣被他说得一怔一怔的,吸了吸鼻子,好半晌才咕哝道:“我这不是来找你吗?皇城脚下,哪个更夫敢得罪沈大将军,又有哪家纨绔打得过你。”
沈烺垂眼看到她光洁的鼻头冻得通红,转头移开了目光,“更深夜重,将军府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至于当日出手相助,沈某非是要姑娘的回报,只是看不惯恶霸行径,这才出手教训一番。姑娘的好意沈某已经收到,往后也不必耿耿于怀。”
顾嫣眨了眨眼睛,“你是觉得我在缠着你吗?”
沈烺若有若无地叹口气:“沈某没有这个意思。”
顾嫣垂下头看着手里的食盒,咬了咬唇,“听闻你从京郊大营回来,我就开始做这些点心了,一直到方才才做完,怕你今日一早又要走,我二更的时候就从家里出发了。”
她声音渐渐弱下去,沈烺也不知为什么,心口就那么忽然被人拧了一下,只是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是很冷静的人,不该有的心思绝不会动。
沈烺慢慢说道:“沈某说了,姑娘的好意沈某心领”
“你也没只是心领呀,你不也吃了嘛,”他话音未落,却被顾嫣一语打断,“我听你府上的朱叔说,上回我送来的杏仁酥,隔了十几日也都被你吃了……”
顾嫣说完悄悄瞧他,沈大将军的面色在冰冷月色下显得愈发黑沉,她把手里的食盒递出去,喃喃地说:“我今日来,就想给你做点新鲜热乎的,你尝尝,与那日的可有不同?”
沈烺抬起冷戾的双眼,这是一双在战场上能让人闻风丧胆的眼睛,仿若黑夜中潜伏的恶兽,给人一种濒临着死亡的窒息感。
顾嫣即便不害怕他,看到这样的眼神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攥紧食盒提手的纤瘦手指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沈烺在心里冷冷一笑,她还是怕他。
这个世上没有人不怕他。
他唇角牵起一丝极冷极淡的笑意,“顾大小姐还是请回吧。”
他转身要走,衣袖却被人在身后轻轻拉扯了一下,他顿了下,没有回头。
顾嫣抿了抿唇,“我……脚崴了,有点疼,挪不动步子了。”
113. 晋江正版独发 番外二:沈烺x顾嫣……
顾嫣被沈烺扶上马, 而他自己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牵着马,两人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 耳边只有嗒嗒的马蹄声和簌簌的风声。
沈烺当然不会将她带回自己的府邸, 且男女授受不亲, 更不可能与她两人一骑。
他在京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京郊大营,对京城的街巷不算熟悉,于是顾嫣在马上带路, 她手指向哪,沈烺便往哪个方向走。
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大,顾嫣坐在马上颠颠的, 脚踝撞到马肚子,一阵一阵的痛,她没办法, 只得对着前头那个高大冷漠的背影道:“沈将军可否慢些,这红鬃马都没你走得快。”
前头的人没有吭声,步子却微微放缓下来。
马上不再那么颠簸,顾嫣悄悄抿了抿唇, 情不自禁地攥了攥缰绳, 好像还有他掌心的温度。
行至岔路口,沈烺停下来问她:“走哪边?”
顾嫣想了想,抬手指向东边。
沈烺面上没什么表情,他虽不认路,嗅觉却是极好,往东走了几步便闻到淡淡的鱼腥味,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东边是鱼市,西边才是住宅?”
顾嫣错开他的眼神,心虚地望了望四周,“可能……是我记错了吧,那就是西边。”
沈烺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听到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又沉默良久,然后道:“顾姑娘。”
他回过头,漆黑的眼眸与她对视,她还是清澈透亮的一双眼,或许因为犯困,眼尾微微晕开一抹红。
沈烺攥紧了手掌,声音透着冷冷的坚定,“上安城的世家子弟是如何看我的,顾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沈某出自寒门,父母双亡,孑然一身,从前不会与姑娘有任何交集,往后也不会有,连姑娘的闺中好友都深知的道理,姑娘为何看不明白呢?”
顾嫣秀眉倒竖,立即道:“旁人的道理,便是我的道理吗?我是我,旁人是旁人,我不管旁人如何想,我只明白自己的心。更何况,立身处世的道理自有我爹娘教会我,孰是孰非,我心中自有一杆秤,旁人的道理说服不了我,我也不会拿自己的道理约束旁人。”
沈烺偏头冷冷一笑,“顾姑娘伶牙俐齿,沈某说不过你,只是沈某出身寒微,性情寡淡,无趣至极,撕开这一层外皮,恐怕是个连心都没有的人。”
顾嫣坐上马上,寒风吹起一侧衣角,忽然就察觉到了冷意。
沈烺抬眼看着无尽的夜色,“上安男儿千千万,中意姑娘的不在少数,姑娘又何必将心思放在沈某身上?你我夜半相见,已然逾矩。”
她眼睫颤动了下,用不咸不淡的声口道:“不算逾矩,我爹娘知道我来找你,你吃的杏仁酥还是我娘教我的。”
沈烺微怔,一时竟有些语滞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上来,“沈某原以为,当日在紫宸殿外已经同顾大人说得很清楚了。”
尾声中带着冷淡的愠色,事实上他这张脸摆着那里,不用过多的情绪,也能让人感觉到压迫感。
顾嫣正要说些什么,街道尽头忽然冒出个醉醺醺的华服男子,正跌跌撞撞地往两人跟前走过来。
巷口石座灯微弱的幽光映照出那人的脸庞,顾嫣仔细瞧了眼,认出竟是大宗伯的长子,那人也循着动静往这边看,顾嫣坐在马上太过明显,眸光中闪过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