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句地教着她,引导她,让她拥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
也许,她不能再让他失望。
阮阮慢慢捏紧了手中的凤印,指尖泛了白。
她转过身去,不再避开崔苒惨白到骇人的面容,垂首扫了一眼地上的含朱,眼里的光黯淡下去,慢慢地坚定道:“含朱胡乱捏造事实,谤君欺君,罪无可恕。”
她直面含朱的怒视,向来柔和的嗓音一点点地变冷:“押入慎刑司,处以五刑,三日后当众枭首,举家流放,其主崔苒……”
含朱岂肯引颈受戮,跪行于地依旧垂死挣扎道:“陛下,奴婢真的没有撒谎,奴婢亲眼看到姜美……看到皇后与宋太医不清不楚,我们姑娘是无辜的,姑娘她是无辜的啊!”
傅臻容色凛冽,立即朝外道:“来人!照皇后的吩咐,将她带下去。”
底下人很快进殿将含朱拖了下去,自然也不会容许她在外张口胡言,因此含朱那厢才出了殿门,只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回殿中,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所谓的五刑,便是拶指、鞭刑、笞杖、夹棍、锡蛇这五样,而像含朱这类出言诽谤帝后者,还得多加拔舌这一项。
寻常的官宦小姐哪里见识过这般惨烈的场景?是以崔苒在听到那一声痛呼时,从舌尖到舌根几乎都是僵硬的,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傅臻听阮阮顿下来,语气丝毫不让:“你有什么不敢的?继续说。”
阮阮咬咬牙道:“其主崔苒……”
“你不能杀我!”
话音未落,崔苒尖利的嗓音霍然打断她:“我的丫鬟亲眼所见之事怎会有错?”她冷笑一声,素来明媚的娇颜陡然变得狰狞起来,“难不成权柄在谁的手中,谁便可捏造事实,随意断人生死吗?这就是陛下的后宫?”
阮阮见她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冷眼看过去道:“你擅闯玉照宫,纵容丫鬟在外肆意喧哗,我不得以才宣你入殿,而你进殿之时,宋太医早已诊脉完毕,提箱欲走,更没有含朱所说的任何肢体触碰。捏造事实的是你,恶言中伤的也是你,我的清白岂可容你在此诋毁!你纵奴为恶,本该罪加一等,我今日如何处置都不会冤枉了你!来人,将崔苒押入慎刑司,与含朱同罪论处!”
崔苒面若死灰地望着她,她终于慌了,或者说,从听到皇后、看到凤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彻彻底底地慌了。
几名侍卫快步上前,崔苒挣扎转头直直望向傅臻,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切齿道:“男人最忌讳这个,陛下宁可相信她,也不信我,到底为什么!”
傅臻走近一步,冷冷地看着她:“就凭她是朕的皇后,无论她说什么,朕都会信她。”
阮阮忽然觉得握住她手掌的那只手略略加深了力道,像是从前往她小腹输入内力时的感觉,她全身都一种暖流包裹着,禁不住红了眼眶。
傅臻微微一哂,又道:“忘了告诉你,你父亲都水使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罪当抄家处斩,你也不用去慎刑司了,直接进诏狱一家团聚吧。”
崔苒狞恶的表情一瞬间停滞在脸上,“抄家处斩”这种原本离她太过遥远的字眼一笔一划地刻在她心口,刀刀见血。
父亲锒铛入狱,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依仗的又是什么?
她脚步虚浮,无力地后退两步,攥住锦帕的手指几乎要抠出血来。
想到自己前前后后在宫中辗转近半年,愿望一次次地落空,如今又落得这般下场,崔苒声音嘶哑地笑出声,两行泪滚下来,原来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傅臻看她这副模样更是心烦,扫视左右,厉声道:“还不快将人拖下去!”
底下的侍卫赶忙道是,崔苒无力挣扎,被拖行于地带出了大殿。
傅臻转过身来,看到小姑娘眸中闪动的泪光,闭了闭眼睛:“你们也都下去吧。”
底下人应声鱼贯而出,宋怀良虚惊一场,扶正官帽也大汗涔涔地下去了。
耳边很快安静下来,可方才这一场无妄之灾依旧像是殿内涌动的暗流,让人久久不能平静。
傅臻长出了一口气,指腹刮了刮她眼尾的泪珠,低低道:“哭什么,你做得很好。”
他想到什么,微微躬下身与她平视:“朕方才对你太凶了?”
阮阮摇摇头,其实说不上来这种感觉,那股气焰消散下去,心中绵绵密密地疼着,更多的应该是委屈。
方才陛下若是不来,事情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幼时在遥州,有一回小姐房中失窃,她被人污蔑偷东西,打了十个板子关进柴房,那些人拿砍手来吓唬她,让她说实话,可她无凭无据,说什么也没有人信。那夜她又发了高烧,险些昏死过去。直到后来真正的偷窃者露馅,她一句道歉都没有等到,又继续回去当差。
那种感觉太熟悉了,浑身张嘴都说不清,没有人会相信她,更没有人会为她主持公道。
今日也一样,事关清誉,别人的一句“亲眼所见”就能够轻轻松松毁掉她的一切。
她攥紧手里的凤印,身上一直在颤抖:“我……我以为陛下不会信我……我真的没有。”
崔苒有一句是对的,男人最忌讳这个,即便空口无凭,他们也只会相信世上没有空穴来风。
脸颊忽然撞上他温暖的胸膛,她被他紧紧地拥在怀中,眼中的酸涩再也忍不住,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
傅臻吻了吻她额头,似是叹了口气:“阮阮。”
94. 晋江正版独发 二更
傅臻沉沉地叹息一声:“你不信自己, 也该信朕,从你向朕坦白身世的那一日开始,这一辈子, 朕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身边。”
他越是这样说,阮阮心里就越发难受,眼泪濡湿他薄薄的禅衣, 一点点渗透入胸口,烫得人心口泛疼。
傅臻抚摸着她后颈, 他见不得她哭, 呼吸沉沉地发痛, “是朕不好, 年初早该将她驱逐出宫的, 无奈抛在脑后这么久,留下个后患来, 惹你不高兴。”
阮阮摇头哽咽住,“陛下没有不好, 陛下……就是对我太好了。”
傅臻捧起她的脸,指尖摩挲着她酡红的面颊:“你是朕的妻子, 难不成朕会因为旁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否定你的一切吗?那你也太小看朕了。”
阮阮下唇瓣咬得通红, “我不是不信陛下,是怕自己不够好, 这凤印太沉,我怕拿不稳, 若是闹了笑话,连累陛下受外人的诟病,有损陛下的圣明。”
“怕什么,往后若有人冒犯你, 无论是谁,都便如今日这般,按大晋律例严惩不贷,谁敢拂逆皇后懿旨,朕诛他满族。”
傅臻声音低低沉沉的,唇面几乎贴在她脸颊,“何况,朕早就不圣明了。朕杀过人,鞭过尸,屠过城,千夫所指。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史书都不会将朕称作是一位明君,往后,整个后宫都是你说了算,朕也是你说了算。”
阮阮被他呵出的热气烫得轻轻一颤,抿抿唇说:“不好,旁人会说陛下沉湎美色,说我……说我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