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她就让人将他请来,那是回宫后的第一次,她忘了对他的谨小慎微,满面怒容的指着他厉声质问。
对此事实他并未做反驳,默认了自己的残暴之举。也不做任何解释,只在她惊怒的质问过后紧紧将她抱住,伏低做小的说他错了,再也不会了。
她并未被他的软姿态打动,却只觉内心发寒,明明是在艳阳天里,身体却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气。
他究竟想做什么?将她安置在了他打造的宫阙里,又将整座宫阙里伺候的宫人毒聋毒哑,是欲要她再也不能与外界沟通,只能单单活在他构造的世界中吗?
那一刻面对着他,她真觉如堕冰窖,遍体生寒。
这月的十五,在太子他们告退之后,林苑将韩芳单独留了下来。
“芳姐儿,姨母想了想,还是觉得是时候给你盘算个好的出路了。”她拉过韩芳的手,看她道:“姨母是觉得,不该辜负了好韶华,遂想给你安排另一翻天地,让你过些称心如意的日子。至于你父族那边,有姨母在,你不必担心。”
第251章
这些年,她也看出了芳姐儿对逢春的情意。
若在从前,她肯定会想方设法制止,可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里,逢春大概是芳姐儿见到的唯一光亮,她如何忍心去横加阻拦?罢了,在这个时代,倒不妨放弃她那些纠结、顾虑,成全了他们罢。
“芳姐儿,你跟逢春……”
“姨母!”韩芳却蓦的打断她的话。
闪避开她姨母投来的微诧目光,韩芳面露了苦笑。
她如何不知她姨母接下来要说什么,单单是一想,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漫天的喜悦充斥着身体各处。
可是,待迅速想到她年长了逢春那么多岁数,又是这般的身份,若真嫁了他,岂不是害他被人指摘,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她如何舍得伤他分毫。
“姨母,千万莫再提这事了,也求您莫跟逢春提半句。”她恳求道,“如今这般日子,我已觉是上天恩赐了,不想再求其他。”
“你可是有旁的顾虑?”
韩芳摇摇头:“并非,只是我有旁的思量。”
她确是还有旁的思量,只是这些她半个字都说不得,只能深深的藏在心里。
一旦她弃了皇后之位,那么那人必定要扶她姨母上位。
可她如何看不出,她姨母心中只有那沈夫子一人,压根不愿做他的妻?
况且……她屏住呼吸朝她姨母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歉疚而哀恸的移开了眸光。
她姨母至今都不知她外公家的事。
若真嫁了灭门仇人为妻,那姨母又将被置于何地呢?九泉之下的外公一家,怕也不得瞑目。
“姨母不必担心我,如今这般的日子,我已十分知足。”
林苑见她坚持,暗叹口气,也只能道:“姨母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来日你若改变想法,便与姨母说。姨母定会妥善安排,送你风光出嫁”
韩芳忍住酸涩点点头。
“还有宫妃们,若有想出宫的,你就多给安排一下。”
韩芳也应下,不由自主的伸手想往脊背处被杖打过的地方触去,刚伸至半空,突然反应过来,就忙装作无事的收回了手。
之前圣上突然下令遣散后宫,对于此事,她本不欲多管的,可那些闻信的宫妃却一股脑的聚到了她宫前,以头抢地的哭求,死活不肯离宫。
宫妃自打入宫那日起就被打上了帝王女人的烙印,离宫后的出路无非两种,要么被悄无声息的荣誉处死,要么就被送去家庙,自此青灯古佛度此残生。
被废的宫妃命运多是惨淡的,当然也不乏有肯善待女儿的人家,可那毕竟是少数。况即便有心善待,在偌大的家族面前,只怕也有心无力。
她刚开始的确不欲插手此事,是不想,也是不敢。
可眼见着圣上大怒,似有打算处死不肯离宫的宫妃时,她到底于心不忍,偷偷将此事告知了她姨母。
她姨母最终制止了圣上的疯狂举动,可她也因此犯了圣上的忌讳,当日就被他派来的人杖打了二十,近乎半月都未下得来床。
直至现在小半年过去,可每逢下雨天,她的脊背还是隐隐作痛。
韩芳回宫后,刚一踏进殿里,就见到在大殿里来回踱步的太子。不知是不是有何烦心事,瞧着面上有些焦躁。
“太子如何过来了?”韩芳回头望了望天色,有些诧异问。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准备用晚膳了,太子不在毓章宫待着,怎么选择在这个时候过来?
“我……我就是想找表姐说说话。”
太子随她一道来到桌前坐下,倒了杯凉茶一口喝了。
“表姐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哦,姨母多与我拉了会家常,不知不觉,就说的久了些。”
韩芳瞧他面上始终郁郁,不免试探问:“太子可是有烦心事?”
面对她关切的目光,太子这一整日藏着的那些惊疑与恐惧便要按捺不住的倾泻而出。他张了张嘴,很想将他知道的全部都对她表姐吐露出来,可一想到他父皇那暗不见底的眸光,他就一个激灵猛咬紧了牙关。
“无事。”
他又倒了杯凉茶急促喝下。
他不敢将他今日刚得知的事情说出口。
木逢春那继父,在建元十年的时候被他父皇授予了文职,效力于朝廷。在半年前,江州遭遇洪灾,当地官员因赈灾不当纷纷被缉拿问罪,之后朝廷就调遣了一批官员前去江州任职。木逢春那继父沈文初就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