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我的小羽毛。”阿勒叶亲了一下祈羽的额头。

如果他渡过河对岸去,他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他是不是会把阿勒叶一个人留在这个鬼一样的城里,沉默地等上上千年消逝?阿勒叶说过他原本属于这座城,这是他的城,这座城消亡了他也一样会消亡。但是祈羽想哭,他想阿勒叶不需要被人信仰,他只需要被相信。

“我想留在这里和你”

阿勒叶堵住了祈羽的嘴巴,说:“羽,任何你说出的话,都有可能变成现实。你忘记了世界的美好吗?你忘记了阳光、花朵、流水和香气吗?你有家归去的方向,不会迷路,回去吧,回去你的家乡……有家人和朋友在等你。阴冷、潮湿、古怪、恐怖……这本就是我的本性。”

在阿勒叶的描述下,祈羽想起了在家乡时的自由日子,那时的确是这样温暖和芬芳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阿勒叶在他身心上刻下许多深刻的烙印,这些遥远的家乡的记忆都沉在了心底。

祈羽紧紧抓着阿勒叶的手说:“你和我一起过去!”

但是祈羽的个性是非常倔强的。他从不相信各种固有的规则和旧有的习俗,他只相信自己,他情愿改变的东西,就一定会改变!

祈羽紧紧抱住阿勒叶的身体,拖着他往河对岸走去;阿勒叶的身体被冥河强烈排斥着,就像亡者不能来到生者的世界。在结界的重压下,阿勒叶痛苦得不得不绽出了自己的翅膀,在大力地扇动。祈羽抚摸着阿勒叶的脸说:“如果你渡不过去冥河,我会引导你渡过去;如果你没有家乡,我的家乡就是你的家乡。”

不知什么时候,阿勒叶的身体被结界紧紧排斥、扭曲着,但是祈羽并不受束缚,他紧紧抱着阿勒叶。祈羽发现阿勒叶的身体到结界对面会变成一场空,他不得不拽着阿勒叶的身体往对岸走。他们的身体卡在了结界中间。

因为结界的阻拦,阿勒叶的羽毛脱落,沉到了水里。在祈羽坚持不懈的引导下,阿勒叶闭上眼睛,放任命运审判。如果祈羽发现反抗无用自然会放弃。阿勒叶像被阻拦在了一张巨大的薄膜上,对岸只能看见阿勒叶身体的虚影。

“啊!啊!”祈羽大声叫着,他使出全身力气,拽着阿勒叶往河对岸走。他真心地想把阿勒叶渡到河对岸去,引他渡过冥河。渐渐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先过了一支胳膊,后来是过了半个身体,再后来,剩一点陷在结界里的翅膀尖也脱出来了。阿勒叶的双翅在祈羽牵着手的引导下,渡过了冥河结界。当祈羽和阿勒叶因为流水冲击跌倒在河对岸的泥沙上时,阿勒叶才重新睁开了眼睛,充满震惊和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这里,水重新开始流动了,风重新开始吹拂了,鸟类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风里有新鲜泥土和果实的气味,远处有兽类的呦鸣。阿勒叶惊奇地看着这个世界,他感觉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祈羽因为一直拉着阿勒叶已经脱力了,但是他躺在地上气喘吁吁,仍然愉快地说:“你看!我就说可以把你带出来!”

阿勒叶可以渡过冥河,是因为祈羽的引导,他从未和祈羽分离过。

阿勒叶重新下到河里,发现结界已经变化了,这里只是一条普通的河,不是他们渡过的冥河。而这里,更像是水城附近的细小支流。

阿勒叶抱住祈羽,相对无言,他的眼睛看到了未来许多年发生的事情。未来许多年都是这样崭新的世界,一个比一个新鲜,一个比一个光明,但在所有的世界里,他都可以看见祈羽,和他。

祈羽伸出手,在阿勒叶眼前晃晃,问:“你看到什么了?”

阿勒叶摇摇头,微笑,把祈羽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说:“我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太新了,还来不及命名。”

祈羽歪了一下头,说:“那你指给我看。”

*

阿勒叶和祈羽回到水城后,驱逐了阿吉诋。因为阿勒叶对阿吉诋说,除非找到他的爱人,否则不要回来。

阿勒叶下令禁止血祭,因为血祭没有任何作用,只有爱才能救赎。

能够让你渡过冥河的,只有爱人的指引。

-End-

第46章 番外:考古日记-

阿勒叶的出生带给他父母许多喜悦也有负担。

这是个非常特殊的孩子。

在他一两岁时,圆润乌黑的眼睛就会盯着家里空无一人的角落看,咿咿呀呀地好像在和谁说话。他父母尝试寻找过多次,噪音、宠物,或者隐藏的朋友,一直没发现他对话的对象是谁。

在阿勒叶三四岁时,他已经懂得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很少说话,喜欢呆在家里阴暗的角落,拿一本书,或者一个木质玩偶玩耍,母亲通常能在衣柜角落或者地下室发现他。

家里养的宠物从来莫名其妙会死,所有小动物,见到阿勒叶都会害怕,或者逃跑。阿勒叶看着家里的水晶杯时,脆弱的器皿会突然爆炸,毫无征兆。

这种情形在阿勒叶七八岁时更加明显。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和梦游,每次醒来都在不同的地方。他可以口齿清晰地叙述在梦中见到的恐怖场景,有时候他是一条蛇,有时候他又是一只鸟,在血淋淋、湿答答的新鲜人类肉体间游走。母亲为他叙述的冷酷态度和平淡无情感到震惊,她没有从一个七岁孩子的叙述中感到任何同情。

他频繁梦见的还有一坐古城。

这座古城……笼罩在蒙蒙细雨中,所有颜色都是潮湿和闷青的,有茂盛的植被、涓涓的细流,城中有无数齐备的建筑,宫殿、祭坛、广场……但空无一人。他的母亲,拿着八岁儿子画出的古城图像,捂住嘴巴几乎失声尖叫。因为这座城是被无数人骨堆积的,并且外围围绕着一条长长的怪蛇,蛇身之长可以把整座城市围起来。

幸运的是他们的家庭并不需要为治疗费用担忧。阿勒叶的父母在他七岁时带他去见了无数心理医生,N城的教授、C国的大师,但大多归为孩子想象力较丰富,想吸引父母的注意。有一位S教授曾为阿勒叶做了深度催眠,仅做了20分钟教授便主动中止了,浑身冷汗地出来告诉阿勒叶的母亲,他无能为力,且拒绝透露催眠的任何内容。

终于是遇到了一位居无定所的占星师婆婆,老婆婆烧了一把草药,握在手里,同时把香在阿勒叶额头和胸口环绕,她看了一会儿,告诉阿勒叶父母,孩子的灵魂来自非常古老的时代,远比他们贵重和深沉。他们无需干预孩子的所有事情,他来到世上是有使命的,自会按照自己的意识进行。即使他们阻止,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对阿勒叶的治疗告一段落。但阿勒叶的母亲也因此饱受惊吓,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结束了与他父亲的婚姻。

……

时间又跨越多年,来到近二十年后。

水城集团赞助的一档户外冒险节目收视率不错,主要是主持人祈羽大胆好动又个性活泼。除了幽默的节目风格,还诞生了许多名场面,比如被失去幼崽的虎妈妈当崽崽一样舔头,品尝各种嘎嘣脆鸡肉味的野生昆虫味道等等,半个野外达人祈羽也有一小波粉丝。更好笑的是无论他到哪里主持节目总会遇上暴雨淋头的玄学场面,连去沙漠那期也遇上了数十年一遇的阵雨。

近期,水城集团研发的一款新药即将上市,新药宣称使用了某种天然植物成分,远古的雨林祭司就曾于祭祀中使用此种草药,具有神奇的疗愈效果。水城集团决定让祈羽做一期雨林的节目,顺便宣传一下水城集团赞助的一个考古项目,要恰饭的祈羽自然是满口答应金主的要求。

坐了几个小时颠簸的吉普,又换上水面快艇,祈羽和节目组才来到预定的拍摄场景。祈羽的屁股快摔成八瓣了,但也没有办法。遗迹所在的区域是荒无人烟的茂密雨林,可能千年来都没有人类进入。没有直达外面的公路,只有周围零星几个原住民聚落具有人类文明。

“导演,下次能不能换架直升机,这地方没有路,我屁股都快裂了。”祈羽说。他戴着墨镜,从船上跳下来。雨林里根本没有路,只有工人新砍出来的给考古队送补给的一条路。

“可以。费用从你工资里扣。”胖胖的小胡子导演说,刚一下船就伸手“啪”地在小腿上打死一只蚊子。

见状,祈羽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做好了进入雨林的所有准备。化妆师姐姐在他脸上画好了三道防蚊的油彩。一行人扛着设备、拖着行李,深一脚浅一脚走进考古队驻地。

“虽说地方偏了点,环境还不错。”走着走着,祈羽的兴趣就起来了。他手贱地揪着路边的野花野草,把叶片放在嘴里当口琴一样吹着,兴致勃勃。雨林的风貌非常原始粗犷,空气清新、植被茂盛,一行人走来不时有小动物钻进草丛里,晃动的树叶遮挡着好奇的眼睛。还有非常悦耳的鸟叫声,羽毛鲜艳的大鸟在雨林上空飞过。

“那是。”胖导演擦擦额上的汗,雨林哪里都好,就是太湿热了,泥泞的路面对胖子不友好。他凑到祈羽耳边说:“我说,小羽,听说二老板也在这里,你可得打起精神来。”

“什么二老板?”祈羽好奇地睁大眼睛。

“大老板的弟弟啊!”导演提示道。

祈羽这才知道水城集团的实控人,声名远播的阿伽什·特奥蒂华兰还有个弟弟,就在现在的考古基地里。

水城集团主业是医药产品和医疗器械,听说在这片雨林里投了不少钱。看来也是非常重视,二老板都亲临现场。

胖导演的一句话对祈羽来说也是像一阵风一样在耳边吹过去了。祈羽没过多久就开始东张西望,雨林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鲜也很有趣。没过多久走到了考古队的驻地,这里条件比河边好得多。视线徒然开阔,远远在丛林里可以看到许多古代的建筑遗存,大块倒塌的雕像、高耸的金字塔,显示出曾经的辉煌。十几个考古队工作人员正穿着白大褂,弯腰在地里发掘,身边堆着一些科学仪器,给这片神秘的古代遗迹增加了几分现代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