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又一团的电光笼罩在丛林之上,闪电接连亮起,但没有闪电劈中祈羽所在的巨石。雨依然接连不断地下。阴间仿佛从地下来到了地面。祈羽疲惫又绝望,只期待着这场折磨快点过去,哪怕死去也好,也是一种痛快。
第一颗卵下降之后,第二、第三颗卵……也接连不断地下来了。圆润的卵滑过后穴的时候,祈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的弧度,和之前相比已经更为坚实的表皮。祈羽只能不断用力将卵推出后穴,并深深咬住自己的手臂,他怕自己在折磨之中咬断自己的舌头。
第一颗卵滑出体外后,祈羽明显觉得身体一松。而周围整个的自然世界,仿佛为之一滞。祈羽看到闪电越来越密集,雨帘重得看不清外界。第一颗卵生下来后,却自觉地依附在了巨石上,第二、第三颗卵……也如此效仿。它们自觉地挤成了一团,带着祈羽身上的黏液,挤在他腿间。祈羽根本没有勇气去看他生下的卵是什么样子。他绝望地看着天空,产道已经被一颗颗滑过的卵折磨成麻木。
“嗬、嗬……”只有轻微的喘息声,提示祈羽还活着。
等到最后一颗卵落下时,祈羽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雨丝变成细线,月光大亮。祈羽觉得腹中一空,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而一团湿乎乎、黏腻腻,带着一点温热温度的东西,粘附在他腿间。祈羽觉得恶心,非常恶心。
祈羽想起蛙类的卵,想起蛇类的卵,水生生物的卵都是这样一群恶心的东西。而这样一群恶心的东西竟是从他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或许,还与他有血缘关系。想到这群卵长大之后或许会有他的样子,或许会有他一半的性情和思想,而另一半是恶心无比的蛇类的瞳孔和鳞片。祈羽感觉到了颤抖,他闭起眼睛,根本不敢去看。他哆哆嗦嗦地从沉淀的积水中摸起一块石头,然后、然后……
这种邪恶的人与蛇杂交的怪物根本不应生活在世上!祈羽只从眼角看到了,一大团半透明的、粉色的卵粘在巨石上,他看到了,卵泡里甚至有小小的,人的五官的生物……
祈羽差点吐出来。这些东西竟然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还可能是他的“孩子”!?卵从祈羽肚子里出来之后,祈羽明显感觉到它们没有那么凶悍了,而祈羽甚至感受到了它们的情绪,它们在“恐惧”?
祈羽不去想后果如何,他现在只想让这群不容于世的东西,消失。
祈羽闭上了眼睛,他拿起石头,手颤抖了一会儿后,狠狠砸了下去。卵虽然很凶悍,生命力很顽强,但还没有强悍到一出生就可以与石块斗争的程度。祈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疯了,把这段时间以来遭受到的折磨,压抑到变态的心境,都发泄在了这堆恶心的卵泡上。
祈羽想起阿勒叶美丽的脸,想起这堆恶心的卵泡竟然是他的后代,美丽的外表来源于恶心丑陋的生物本质。祈羽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感叹,有一种巨大的撕裂感。他不敢去分辨,也不敢停下手臂,他怕他停下来,这噩梦就会成真。
祈羽没有注意到,卵泡被他砸破后,没有像水一样流下来,而是变成一堆粉红色的粘稠液体,粘在石块上。里面的小型生物被破坏后,挣扎了几下也死了。祈羽不敢去看,自然看不到,除了他自己在砸卵,卵之间也在互相吞噬。
最先被砸破的兄弟姐妹的残渣,自然成了其他卵泡的养料,贪婪地吞噬着同源的鲜血。最强壮的一颗卵,已经吞噬得比其他卵加起来都大。这个吞噬的过程原本在母体体内就会发生,很大概率会造成母体死亡。而卵早产之后,这种吞噬自己兄弟姐妹的本能也延续了下来。
祈羽毕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又颠沛流离,砸了一会就累了。他停了下来,这才看到,卵已经被他打破了一小半,而其余的一大半,正在被一颗巨大无比的卵在吞噬着。
“啊啊啊”祈羽大声尖叫。这时,一道闪电滑过,淹没了他的尖叫声。
祈羽吓得滑落到了水坑里。他清晰地看到,那颗粉红色的巨卵在缓慢挪动着,它的表皮变得越来越厚实,几乎看不清里面,如一颗心脏一般有节奏地搏动着。巨卵在缓慢地吞噬,把其它体形没有它大的卵都吞了下去,包括那些被倒霉砸死的兄弟姐妹。而随着吞噬,巨卵的体形又在慢慢变大。
这时祈羽心中出现一个声音,他仿佛听到,那颗巨卵在喊他“妈妈”。
逃离,并且生下这堆卵,又杀死这堆卵,已经耗费了祈羽所有勇气。他呆呆地看着这炼狱一般的场面,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听到”巨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意识逐渐增强,这颗卵,将通过吞噬所有同类成熟。
“妈妈、妈妈!”这颗粉红色的大肉球,丑陋的东西在喊他妈妈。
“啊”祈羽的精神离疯狂只有一线之隔。忽然一阵怪风,如长鞭一样打在祈羽身上,祈羽被打得伏在了巨石上。他看见周围的雨帘被搅乱成一团,空气中忽然充满了恐惧的气氛。祈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看见一切闪电都停止了,雨依然疯狂地在下。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立在巨石旁边,他的长袍紧贴在身上,长发湿淋淋的。他的表情黑暗而带着嘲讽,仿佛从阴间地狱中爬出来。他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坟场中的尸体。一道一道旋转的怪风缠绕在他身边,如鞭子一般鞭打着周围世界。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刚愈合的白色疤痕。
“啊啊啊!”祈羽直接被吓晕了,他看见了阿勒叶。“阿勒叶!”
阿勒叶,死而复活。
第章 . 石室
死去的人,是怎么会复活呢?
祈羽清晰地记得,他在杀死阿勒叶的时候,亲眼看到他瞳孔扩散、呼吸停止。
阿勒叶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咽喉是一切生物的要害之处,祈羽相信阿勒叶也不会例外。而正是看到脖子上带着伤疤的阿勒叶,祈羽相信他是真的活过来了,或者从阴间地府中爬出来,向他索命。
一个活着或者死了的阿勒叶,都让祈羽感到恐惧。他那天见到的,到底是一个鬼魂的幻影,还是阿勒叶本身?没有人能够被杀死两次。阿勒叶还会被他再杀死一次吗?在多重打击之下,祈羽直接被吓晕了。
如果普通的杀戮,会让阿勒叶死去,祈羽对他的恐惧不会加深一层。但是现在他发现,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杀死阿勒叶,阿勒叶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祈羽彻底陷入了绝望。他看到阿勒叶脖颈上的伤痕,才会如此恐惧。
祈羽不知道阿勒叶如何报复他,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带回了水城。祈羽也再没见过那颗巨卵。
祈羽的待遇也不如之前了,阿勒叶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一眼。祈羽被关在了一间阴暗潮湿的石室之内,里面只有一堆干草。他的脚上被拴着一根铁链。没有人来看望他,他不被允许和他人交流。每日,只有透过石墙上一个人脸大小的小口,奴隶为他送饭。
祈羽也陷入了绝望,他每天呆呆地坐着,看着地面。他看到地上的虫子,虫子或许也比他自由。只有夕光从石孔中透入,每天从白天到黑夜,祈羽才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祈羽默默地在墙上画了一道,夕阳下落了,祈羽数不清他已经在石室中度过了多少时日。送饭的口很小,祈羽无法把头伸出去,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他只有把手伸出石孔,感觉到外面风的清新冰冷,他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这样的日子,他可以支撑多久?不用多少时间,他就会疯掉。阿勒叶比以前更了解他。夜晚,石室外面和里面一样黑暗。祈羽抓起一块碎石,敲击着墙面,没有任何回应。哪怕有一只老鼠也好,祈羽现在分外希望能抓到一只老鼠,有一双活物的眼睛和他对视着,也比现在寂寞得要死好。被关着的这些日子里,祈羽已经数过了石室里每一个缝隙,每一块苔藓,仅有的昆虫,也因为他日夜不停的盯视,死去了。
祈羽分不清他和石室的区别,有时候他觉得他已经成为了石头的一部分,会这样千百年地静止下去。他食欲降低,性欲降低,迟早有一天会心跳停止。无事可做只能睡觉,而一觉醒来,到了晚上,就会分外清醒。
他被阿勒叶种下了烙印。每当月光亮起的时候,祈羽会觉得浑身瘙痒难耐。他在墙上蹭着自己的背,直到蹭得血肉模糊。他拒绝屈从于阿勒叶的意志。他觉得阿勒叶或许会在观察他,或许他根本无人在意。祈羽不知道下一步的命运如何,他现在只迫切寻找,一个让他解脱的方向。
这天晚上祈羽睡不着,他拿着一块石头在墙上敲击着,这样或许会传来从很远地方回应的声音。祈羽以此猜测他到底被关在哪里。祈羽忽然听到一声鸟一样的尖啸声,他立马坐起来,把耳朵贴在石墙上去找声音的来源。但声音一会儿就没有了。祈羽意兴阑珊,他继续拿着石头在地上敲着。这块石头再被他敲碎,他就没有任何玩的东西了。
“咳咳”祈羽忽然听到了几声隐约的咳嗽声。祈羽竖起耳朵,是谁在那里?他隐约判断出,他被关在神庙的某处,偶尔可以从石孔中看到神职人员经过的衣饰的边角,他也可以听到了一些零碎的宗教语言,都是他听不懂的东西。
“是谁!?”祈羽趴在墙上,问道。
无人回应,但是忍不住一样,那声音又压抑着咳了几声。
祈羽抓起脚踝上的铁链使劲往墙上砸,弄出更多的声音。他有点疯了一样兴奋:“谁在那里!陪我说句话!”
久未出口,语言也变得艰涩。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像是羞涩一样。祈羽兴趣缺缺,他背靠着石壁滑落地面,他身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你是谁,你也是囚犯吗?”
对方的声音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摸索着回答了:“是的,我应该是……在你的隔壁。”
祈羽马上兴奋起来,他爬起来用力用铁链拍着墙壁:“在吗?你可以听到我吗?”
“在的。”对方的声音变得清晰了,带着一种温柔,似乎有些年长。
祈羽一下子活过来了,他满腔的话,像豆子一样倒出来。“我快疯了”祈羽说,“终于有一个人来了,我不想被关在这个地方了。”
对方又咳嗽了几声,似乎身体不太好。祈羽说:“你也是一个人吗?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摸索着靠近了祈羽的房间,说:“我想……是的,我是一个人。”
祈羽说:“你一定也是因为得罪了邪恶的水城祭司被关在这里吧!他们都是一群邪魔!我告诉你,我们联手一起,一定能杀光他们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