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1)

楚慈略一踌躇,刚微微开口,就只听席上一人霍然起身:“韩二,你他妈别太过分!”

这一声堪称平地炸响,众人齐刷刷望去,只见候家席位上站起一个年轻人,咬牙切齿地一步前――然而紧接着邻座上他亲戚猛地把他胳膊一抓,怒道:“候彤!”

叫侯彤的年轻人把手一甩说道:“韩二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这么嚣张……”

韩越打断道:“韩二两个字,也是你叫得的?”

侯彤一哽,只见韩越又转向餐桌边其他人,嘴角微微一勾:

“一一各位,今天把大家请过来,想必心里不服的不仅是候彤一个。我这人虽然偶尔急躁些,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通情达理的,要是在座哪位真不想待在这里,现在尽管站出来无妨。”

周围完全沉默,有人不安地动了动,但终究没发出声音。

整个包厢里只听见侯彤一人粗重的呼吸声。

半晌赵家一个亲戚站起身,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文质彬彬,开口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脸上表情竟然还很诚恳:“韩先生多虑了。虽然我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问心无愧,也就不怕被请来吃顿饭――”

他拖长音调,环视周围一圈。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神色都有些微妙的松动,之前几个跃跃欲动的年轻人也都一僵,继而强自按捺了下去。

“何况今天好酒好菜,招待得也周到妥善,我们有什么值得不满?”姓赵的顿了顿,笑道,“您几位有什么事尽管商量,等事情完了以后呢,我可是要好好吃一顿的。”

赵家不愧是生意人,识时务的速度简直令旁人望尘莫及,既帮忙缓和了气氛,又不失时机地透出了我们家当真无辜,问心无愧的意思。

韩越闻言笑了起来,却也不多说,只打了个安抚的手势:“赵老板请坐,你说的我心里都知道。”

姓赵的赔笑坐下了,韩越又转向其他人,问:“各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次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了,空气就像某种冰冷厚重的液体,从每一个人的鼻腔中缓缓路过。有人佯作不知,自顾自转向面前的餐盘,似乎突然对空荡荡的雪白瓷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有人偷觑四顾,仿佛心怀不忿又不敢开口,想通过观察来试探别人的态度。

韩越耐心等候半晌,见没人应声,眼底浮现出一丝讽刺的神色。

他转向侯彤――整张餐桌上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站着,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侯家其他几个亲戚都转过头,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

“一一侯先生,”韩越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侯彤急促呼吸,目光在韩越和楚慈脸上来回移动,终于憨出一句:“……你别太猖狂了,姓韩的!虽然侯宏昌死了,但我们家的人没死绝,出去后我就会把今天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我大哥……”

“你大哥侯瑜?”韩越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便问,“你以为是谁,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手下人的?”

侯彤开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脸色剧变:

“不可能!你这是一一一”

韩越也不跟他多??嗦,径自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号码,几乎在几秒钟内那边就接通了。

“喂韩越,什么事儿?”

四下里一片安静,那短短几个字无比清晰地传出来,赫然就是侯瑜的声音!

韩越也不去看侯彤青红交错的脸,便对着手机轻轻松松道:“也没什么事儿,我现在在酒店里,你堂弟侯彤跟我似乎有些误会……”

“你别告诉我就是那狗娘养的小子干的?!”

“不是不是,”韩越笑道,“你自己跟他说吧。”

韩越走到侯彤面前,微笑着将手机递了过去。而侯彤条件反射迟疑了下,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废话,只得接过手机贴在耳边:“喂,大哥……”

“你他妈在给我搞什么鬼?!”

侯彤被骂懵了:“我只是……”

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侯瑜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内容不外乎要真是你干的我就把你手撕了,不是你干的就乖乖待那别瞎几把说话,再给老子惹麻烦就他妈搞死你,老子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容易吗,这家里要不是我撑着你们几个都得去喝西北风……

一包厢里只听见侯瑜骂街的声音,他堂弟脸上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抓着桌沿的手上青筋直爆。

最终还是韩越拿回手机,笑着打了个圆场:“侯瑜你脾气别这么大,咱堂弟只是年纪轻不懂事,你这么说倒显得我多不讲理似的。”

那边侯瑜又悻悻骂了几句,怒道:“告诉那龟孙子,乖乖待着!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敢给我不消停,今儿个谁敢先走,老子第一个扒了他的皮!”

侯瑜这几年顺风顺水,发展迅速,如今脾气架子都见长了。他这斩钉截铁的话一出,所有人心里都瞬间一沉。

这果然不是韩越一个人办成的事情,或者至少,韩越得到了更多力量的默许甚至支持。

包厢里气氛微妙变化,韩越却视若无睹,随手挂断了电话,笑问:“各位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人应声,半晌侯家一个表兄弟伸手暗暗用力把傻站着的候彤拉回座位,笑道:“既然我们家大哥都已经知道了,那还有什么话说?要是在座真有人抢了楚工的包,那肯定是要找出来的,我们就等着完事后吃饭好了。”

下面这才有人点头称是,应和声渐渐连成一片。

楚慈沉默地站在门边,眼神微动,向席上扫了一眼。基本所有人的神态都算正常,只个别有点急切,大概怕表态晚了真被怀疑上;但高家那个年轻人却僵硬地绷在那,仔细看的话牙关咬得极以紧甚至连太阳穴都有些微微凸出。

“楚慈,”韩越回头对他伸出手,“过来。”

楚慈走上前,韩越就这么拉着他的手指向众人,道:“那天抢你包的那个孙子,今天应该就坐在这里。你仔细认,慢慢来,别搞错了人,但也别放过了真凶。”

楚慈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

那些表情迥异、各不相同的麋难控,恍惚间都化作了同样模糊的符号,从视线中渐渐远去,甚至让他再也想不起当初第一次面对这些人时的心境。

所有人,也许连韩越都以为,他心中只有单纯又强烈的憎恨。

只有他自己知道,更多的其实是恐惧。

他是个普通人,当然害怕强权,害怕不公,害怕自己如蝼蚁般被轻易碾碎,像泡沫般无声无息消失在深夜的街角一一最初他在调查养母死亡的内幕时,看到那一个个背景深厚权势惊天的姓氏,第一感觉到的都不是愤怒,而是胆寒。

他怕过韩越,怕自己被这个疯子活活搞死,无数次他深夜梦醒,都要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勉强克制住伸手把枕边这个男人掐死的冲动。

他还怕过自己,在越过法律血腥复仇的快感中丧失自我,理智崩溃精神垮塌,最终扭曲成自己最厌恶的,最恐惧的,最不想成为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