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民治大概也没想到楼梯上竟然冒出来一个小孩子。尹寒趁他们稍稍走神的一瞬,箭一般冲过去,将亨利抱在了怀里。

林湖山和他太太都是中国背景,所以让孩子在家讲中文。尹寒对着孩子展露笑容,以中文和他说,‘“现在我们要玩警察和坏人的游戏。叔叔演坏人,他们演警察,你是观众,能做到不说话吗?”

亨利心系手中甜筒,很乖地点了一下头。

柳民治的枪已经再次顶住了尹寒的太阳穴。另外两个随从跟着要对亨利动手。

尹寒身手似电的掐住其中一人伸出的手,将其手腕反折并狠摁在地,另一个冲上来对准他的后肩就是一脚,尹寒硬抗了一下没有斜倒,松开敌人的同时抓过小亨利护在怀中。

事发太突然,他只能依凭直觉行事。他根本顾不得自己的下场,只想在这场危机里最大程度地保全小孩。

柳民治手里的枪紧紧顶着他的头,尹寒被摁在船舱外壁上。另外两个韩国人扔在试图争夺亨利,被他冷声喝住,“你们要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别碰他。一旦我和他一起死了,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韩国人有些忌惮地松了手,看向柳民治寻求指令。

柳民治先是抓着尹寒的头,狠狠对着船舱撞了几下,然后扔给他一部手机,“给程景森打电话,让他准备一千万来赎你。”

尹寒被撞得眼冒金星,一手抱着亨利,一手摸起手机。

这是程景森的私人号码,从来不接陌生来电。可是尹寒没法跟柳民治解释,他在等待接通的同时,飞速地在脑中思考着接下来可行的逃生办法,没想到拨出的电话竟然很快被接听了。

“喂?”

程景森的声音冷静沉稳,似乎还透着一抹熟悉的温柔。

尹寒愣住,一时喉中噎住,发不出声音。

程景森却仿佛预知一切,他说,“尹寒是吗?手机是不是开着公放?告诉柳民治,我马上到了,有什么条件我们当面谈。”

不出三分钟,一艘游艇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之内,降速靠了过来。

尹寒不相信程景森竟会这样孤身犯险,可是转念一想他出现的时间和柳民治挟制自己之间相差不过十几分钟,顿时明白过来他只是凑巧在这附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他和程景森目前最大的软肋是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岁孩童。

尹寒心里倏然一慌。他想,程景森已经想好了,这样毫无准备的仓促现身,说明他不是来谈判或者强攻的,而是打算用他来交换自己和亨利。

两艘游艇的船舷渐渐靠拢,程景森借助伸缩夹板登上尹寒所在的游艇,一个韩国人立刻拿枪抵住了他的后脑。

他面色不改,眼底毫无波澜,对柳民治说,“现在CIA动用全城警力对你进行搜捕。你要是聪明一点,就该知道我是唯一可能帮你脱身的人。”

柳民治让随从持枪看住尹寒和亨利,走上去对准程景森的腹部就是一脚。

程景森只是稍微晃动了一下,完全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抵挡自保的动作。

柳民治手里举着枪,冲他摇头,“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

说着,枪口举高了,站在程景森身后的韩国人立刻避到一边。尹寒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迅速抬手遮住孩子的眼睛,同时试图冲过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却被身后的打手以枪抵住。

柳民治对着程景森的左臂,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空旷的海面上响起一声沉闷迅猛的子弹出膛声。

尹寒眼前的画面似乎瞬间凝固,继而以慢镜头的方式推动前进,仿佛钝刀割肉,一下一下刺在他血肉最深处。

柳民治是射击高手,计算过开枪角度,这一枪只是堪堪从肩膀侧方射过。但那毕竟是一发子弹的力量,血肉被迎空带起,鲜血瞬时涌出,将整条衣袖染红。

程景森展现出令人恐惧的心理素质,他甚至没有闭眼,除了被子弹冲击的惯力逼得侧身斜开了一点,身体几乎一动不动,只是枪响过后他的脸色略微苍白了些。

柳民治又说了一次,“我不喜欢你这个态度。不要搞错了,现在是你在求我。”

程景森的视线余光稍稍带了一下几步开外的尹寒,似乎要确认他无恙,然后说,“你放他们走,我留下来,对你会更有价值。”

柳民治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他,似乎不能相信他竟会为了尹寒这样一个情人甘愿舍命相救。

“托你的福,我在监狱蹲了五年。”柳民治咬牙道,眼色透出凶光,“你要好好求我,要不下一枪就开在他身上。”

咸湿的海风徜徉而起,船身随着海浪轻微地摇晃。

尹寒听见怀中的亨利用孩子特有的奶音说,“寒,我的冰淇淋快要化了......”

他的视线却钉在程景森身上。

他看见那个高傲的、俊朗不凡的,有着一切资本睥睨众生的男人,缓缓地屈膝,在柳民治面前跪下了。

然后,他听见他说,“让他走,我留下。”

大结局 · 下

尹寒怀中抱着亨利,很慢地走向程景森。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那里面装着来不及道出的千言万语。

记忆仿佛海水一般汹涌澎湃,往尹寒意识深处回溯。他记起第一次在茶餐厅的见面,记起程景森毫不掩饰地告知“那就要等我玩腻了再说”,记起他在自己发烧时以吻喂水,记起十八岁生日收获的惊喜,还有他们在深夜的走廊热吻,以及男人在意乱情迷时说“给我生个孩子吧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回忆那么长,现实却太短促。短到他甚至来不及多看他一眼。

尹寒在程景森身前停住脚步。

程景森面沉如水,回视他,平声说,“昨晚不该冲你发火。”

尹寒因为停下而被身后的打手猛推了一掌,他脚下踉跄,被程景森一把稳住。几乎就在同时,尹寒以中文轻声对他说,“森,我爱你。”

然后摁住男人伸来的那只手,借由怀抱亨利的掩护,不露痕迹地将自己那枚装有定位系统的耳坠塞入他掌心。

程景森始终冷静的神色直到这时出现一丝裂痕,褐色瞳孔猛地一缩七年了,他第一次从尹寒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尹寒即将登上另一艘游艇。登船前他转过身,盯着柳民治,“如果今晚交易时我在他身上再多发现一道伤口,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