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后来又埋怨是程景森这位老师实力太过碾压,搞得自己缺乏信心。

程景森上课悉心教学,下课还不时被学生勾引滚床单,精力和身体都搭进去了,最后连实力碾压也成为一种过错。他差点要怀疑自己让尹寒学牌是个失误。

这晚他抱着最后一试的想法,在分析完一场德州扑克比赛的决赛录像后,又和尹寒玩了两局。尹寒第一次以微毫之差落败,程景森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侥幸;没想到第二场尹寒的两张手牌与公牌配出了三个10,比他的一对8和一个Jake还要大,且在亮牌以前已将盲注翻倍,显然是算到了最后的结果。

程景森看着少年,面露微笑,“小寒,你发现了什么规律?”

尹寒自己也难掩吃惊,一双清亮的眼睛从桌面转向程景森,“我以为全是瞎猜,没想到背后的印花真的与数字有关。”

这下轮到程景森愣住,继而又迅速摸出几张牌的背面给尹寒看,问他,“正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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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寒一连答了二十张牌,只错了三次。

程景森摇头感叹,一向沉稳如他,此时也感到不可思议,“接近90%的正确率。小寒,你真是个奇才。”

尹寒掌握的是一种在玩牌技巧里很少见的能力,叫住“Edge Sorting”。即通过扑克牌背面看似毫无规律的印花图案来记忆正面的数字乃至花色,某种意义上算是出老千的打法,但由于很少有扑克玩家可以准确记忆这么抽象繁复犹如马赛克一般的背景图案,所以就算理论上知道可以这样玩,现实中几乎没人能够入手操作,更别提高达90%的准确率。

说白了就是老天赏饭吃。

尹寒天生具有对图案极其敏锐的记忆。程景森这几天同他玩牌,用的扑克牌背景都是水滴纹路的印花,寻常人看来不过是各种随机排版的无序图形,可是在尹寒眼中,随着玩牌时间愈长,这些背面的花纹渐渐都有了清晰轮廓,最终与正面的数字形成关联。

尹寒似乎还不能相信自己掌握了一门绝技,再三跟程景森确认,“我这样真的可以吗?”

程景森思虑周全,回答说,“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市面上在售的扑克牌并不只是这一种,而且我们还不知道程齐如果设下赌局,那间赌场会不会使用背面印制花纹的牌型。我会尽量想办法,让赌场最终用上对你有利的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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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开始,尹寒除了日常上课,其余时间都在反复熟悉不同公司生产的扑克牌的背面花纹以及与之对应的正面数字,饶是他再天赋异禀,要背下那么多不同品种的牌面也绝非易事。

程景森见过他因为过长时间练习,最后到了一看牌面就恶心想吐的程度。可是尹寒去盥洗室洗了一把脸,又坐回牌桌继续揣摩背面花纹。

程景森没有阻拦他,这是整个计划里最安全的环节,他必须把尹寒放置在这一环里,但又不想少年最终意识到自己其实没做什么。所以程景森让他事先吃点苦头,好使尹寒确信自己是亲手完成了报仇。

以程景森如今的势力,搞倒一个程齐其实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但他知道尹寒为了这一切,曾经牺牲过什么。尹寒太年轻,他的才华和漂亮注定不是用在黑帮、赌场、家族恩怨这些地方。可是他一无所知地被常瑜骗了,接着又一头撞进程景森的世界,天真地以为凭借一点美色和情意,最终能够小博大手刃宿敌。

程景森知道单凭尹寒的能力,什么也做不了。但他愿意哄他,愿意陪他演这场戏,愿意让他觉得曾经的那些牺牲都有价值。

程景森很早就明白,在巨大的命运洪流面前,任何人都是浮萍蝼蚁,包括他自己。

当尹寒问他“如果有一天不再干净了”这样的问题时,其实尹寒也已经懂了,世间的仇恨犹如双刃剑,伤人亦伤己,一旦纵身而下,谁也不能全身而退。程景森背负着罪恶,与他纠缠不休的尹寒又何尝不是。

但尹寒唯一不知道的是,无论他怎么认定黑白的界限和置身其中的自己。在程景森心里,那个初见时干净通透的少年从来没变,不管过去多少年。

-

十一月下旬,程景森过完自己的三十岁生日。按捺太久的程齐终于有了动静。

这一晚程景森因为年终将至的各种工作琐事,在赌场办公室忙到很晚。奚远得到芝加哥当地线人传来的消息,马上找他汇报。

程景森把手里的一摞文件往桌上一甩,揉了揉眉心,“尹寒快到了,等他来了一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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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远心里迟疑,脸上不好表露,问,“要不您先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不该让他知道的内容?”

程景森忙了一天,神情略显懒倦,视线落向窗外,淡声道,“你这时候还提防着他,最后出事的只会是我。”

奚远被堵得不敢辩驳,默默地把捧在手里的资料翻出来又看了一遍。

这间办公室的正下方就是赌场南面的私人停车场。程景森和奚远正在楼上说着话,一抹深色的身影骑着机车,慢慢压住速度,停在了距离侧门最近的专用车位上。

少年取下头盔,甩了甩头发,然后抬头看向楼上。

程景森的办公室原本位于建筑的十二层。自从尹寒进入大学后,行动自由了很多,偶尔会驾车来找他,他突然就决定将办公室搬到四楼。

尹寒看到了站在落地窗边的男人,男人也看到了他。

停车场内射灯明亮,少年穿着皮衣、手拿头盔的样子显得冷艳利落。世上极致的美人仿佛都有种共性,可以超越性别的界限只让人记得他过目难忘的容貌。

程景森的视线定在尹寒身上,看着他咬下手套、把头盔锁进尾箱,又快步迈上台阶,直到瘦削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大楼入口的转角。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尹寒挟着一股冷风走进来,经过奚远身边,客气地叫了一声“奚哥”,然后停在程景森的书桌前。

程景森问他,“吃晚饭了吗?”

他说,“吃了,你呢?”

程景森点了点头。

他们只是随意说了几个短句,并无什么暧昧内容,可是旁观者如奚远,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像个大灯泡。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程景森,甚至他认识尹寒也有一年了,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尹寒。

程景森和尹寒之间好像牵着一条看不见的线,他们聊的仅仅是些日常琐事,其中隐藏的意义却和旁人完全不同。

奚远无意识地掩嘴咳了一声。

程景森正和尹寒说着现在天气转凉不要再骑机车一类好似老父亲操不完心的话,被咳嗽声打断,旋即冷眼扫了过来。

奚远吓得后脊一缩,退到门边叫外间的秘书给自己倒杯水。

程景森也问尹寒,喝什么。

尹寒说,要杯咖啡吧。

男人似有不允,“这个时候喝咖啡不怕晚上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