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津身后的车顶上,有两个人正欲爬上去偷袭,手上拎着的凶器泛着冷光一闪而过,比高积毅更快的是陆晓江,一个箭步跃上了车前盖,抬手一勾将人扯了下来,一个酒瓶就砸在那人的脑门上。

一股湿热的血溅开来,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

一群男人在阴暗的胡同里打架,高积毅都嗨了,他们这一辈的男孩儿,大多是受过训练的,而且从青春期那会儿起,他们哥几个就没少合伙跟外面人打架,他跟舟子在附近几个大院里,本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主儿,加上朗佲防守不错,晓江儿放哨十分机灵,一般茬架完事了,互相收拾一下都还是囫囵样儿,背了书包回家吃晚饭。这会儿对付几个外地来的无业流民,只能凑合当活动活动筋骨了。

黑暗中只听到一声声骨骼的闷响。

附近的巡逻警车的呼啸声不远不近开始响了起来,一群地痞流氓沿着黑暗处跑了。

这时沈敏领着人也赶到了,看了看人没大事,让司机留下报警,自已开着车跟着他们回了赵平津东城区的房子。

高积毅骂骂咧咧地下了车,沈敏进了屋子开了灯,回来看到高积毅正站在别墅门前的车道上抽陆晓江脑袋:“让你给我拽着人,你丫今晚光顾着自已往前冲,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了?”

陆晓江抬起挂了彩的手臂:“哎哟,哥哥,疼。”

方朗佲拉开了车门:“舟子?”

赵平津坐在车后座,闻声抬眼看了看他,却没有动,说话的声音很低:“让小敏过来。”

沈敏赶紧走上前来,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沈敏稍微用了点力想拉起他,坐在车里的赵平津身体姿势略一变化,立刻痛得一个打颤,他蹙紧了眉头忍住了,方朗佲看到他原本是打横搁在上腹的手臂,此时被他用力地深按进了胃部,想起来刚才对方招招都是冲着他腹部打的,孙克虎太他妈阴损了,这可是真是深仇大恨了。

方朗佲喊:“老高,过来搭把手!”

高积毅龇牙咧嘴的走过来,一看到赵平津一头的冷汗,他顿时又火了:“我操那帮孙子打着你了?”

周子余医生跟赵平津住在同一个小区,半夜被急诊叫去手术,回来时看了一眼隔壁的房子,平日赵平津不常回这套别墅住,这会儿三点多了,赵平津的那幢房子灯光是亮着的。

周子余正要过去看一下,就接到了沈敏的电话。

黄西棠三十岁那年开始创业。

她与何露菲和倪凯伦,三方共同出资,在上海创立了路凯传媒,公司的天然艺人就她和何露菲,公司成立之后,西棠火速赶回横店,签下了几个之前在横店拍戏时觉得演技相当不错却一直没有机会的艺人,其中就包括了陶冉冉,西棠从北京离开后,后来在横店的剧组见过她几次,有一次她还在西棠的剧组当群演,当时西棠被导演和助理围得层层叠叠,这姑娘挺懂事儿,在北京见过一面,交情谈不上,陶冉冉并没有上来打扰她,倒是西棠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也是拍那部戏时,西棠观察了一下她的工作态度,觉得这孩子有点灵气,西棠这边忙活着招些小兵小将,倪凯伦那边也没闲着,她从公司离职那一天,从公司带走了欧丽祖和李方霆,一个欧丽祖已经叫十三爷气得跳脚了,更没想到的是李方霆也要跟着她走,这是公司当红小生,一直在马继荭手下鲜衣怒马地行走江湖,堪称一个巨型的女粉丝收割机。

马继荭气得对着李方霆劈头就是一个巴掌,李方霆没敢躲,侧了侧身体,没让她那一巴掌落在脸上,马继荭压着怒气说:“荭姐平常怎么对你的?”

倪凯伦替他付了高额的解约金,办妥了手续走过来,一点也不心疼钱,脸上笑嘻嘻的:“哎哟,继荭,这可是新时代,人民当家作主,一切全凭自愿。”

欧丽祖等在车里等了老半天儿,终于等到李方霆跟着倪凯伦走了出来,上了车,欧丽祖拉着男朋友的手,响亮地打了个啵儿。

西棠有大半年一直没戏拍。

人倒还是一直在圈子里,她学着剪片子,一个星期去上两次声乐课,那天在音乐公司,林渊虹给了她一个录音盒子:“新收的两首demo,听一下。”

但没有人找她拍电视剧,更不用谈电影了,所有的投资人和制作人都还在观望状态,没人敢轻易用她,黄西棠可是让圈内人赔了大钱,据说有半年横店但凡有饭局一提到她,骂声不绝。

公司刚刚起步,目前主营还是艺人经纪这个板块,倪凯伦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何露菲,欧丽祖的新戏陆续开拍,倪凯伦一时也顾不上她了,西棠在公司负责影视剧的项目参投,天天跟着团队研究有哪部戏有前景收益,自已的公司资金不足,没有办法做主投主控的项目,外面的太小太差的角色也不能接,因此根本没有剧本可选,有一天跟同事开完会出来,经过二楼的办公室,看到欧丽祖在房间里跟着台词老师念剧本,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丝羡慕。

有一天杨一麟给她经纪人打电话:“我这里有个戏,要去西北出外景,演员临时辞演了,黄西棠要不要来?”

杨一麟此人,西棠只跟他合作过一部戏,戏里甜甜蜜蜜谈恋爱,下了戏几乎毫无交情,甚至连私人电话都没有留,西棠那一刻甚至都诧异他为什么会想起她来。

倪凯伦说:“你们导演不介意?”

杨一麟笑笑说:“我让林导跟你说。”

林文名,香港著名武打导演,他接过了电话,跟倪凯伦讲粤语:“凯伦,我是香港人,不太懂内地娱乐圈的事情。”

后来西棠在苏峪口的风沙里,西棠跟杨一麟说:“麟哥,谢谢你。”

杨一麟戴着墨镜口罩,眼泡微微发肿,依旧是一副纵欲过度的俊俏脸庞,他说:“谢谢你助理。”

原来阿宽跟他还有联系。

九月份的镇北堡西部影视城。

骄阳万里,炙烤着大地,棚内温度四十度,镝灯的零件和转接线都烤化了。

西棠有一阵子没拍古装戏了,上一次跟杨一麟搭戏,演的是杨一麟的女朋友,时装戏轻轻松松谈了二十多集恋爱拍完了,这一次她演的是杨一麟他妈,年轻时因为爱上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不幸被抛弃毁容的邪教妖女,抱着孩子跳下了山崖死了,杨一麟跟导演推荐的他,林导听了,觉得她十分合适,这个戏得千里迢迢飞去银川拍,只有两集,天儿热,戏份少,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用面纱蒙着脸,每日光做头发化特型妆就要两三个小时,为了不耽误别的演员的进度只能提早起床,这样的角色没有女明星愿意演,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临到头签了更好的角色,宁愿赔了违约金也不愿意来,副导都差点想找群特演员了,只是角色感情剧烈张力大,又怕群特演技撑不起来,就是这关头,黄西棠答应了。

西棠跟着剧组在银川转了两个场,拍了五六天,天天吊威亚,光山崖就跳了三回,突然有一天起床,发现右边肩膀僵硬,右手手指隐隐的麻痹,手拿不稳剑,道具师给她的剑柄加了根棍子,她用布条把剑牢牢地绑在她的手臂上,然后被戏服宽大的袖口挡住了,吊威亚上去,打戏仍然十分逼真。

从银川回来时,西棠受过伤的右手,从肩关节往下连着整个手臂,已经动不了,她从宁夏先回的北京,在北京先看病,去301医院挂号,号直接排到了一个星期后。

李蜀安对西棠说,别挂号了,家里有一现成的。

钱家老太太是东直门医院的资深老大夫,退休后返聘在北中医大学系的几个医院坐诊,一个星期坐诊三天,病人排到了两个月后,完全看不过来。

李蜀安带着她回了国盛胡同,一进院子里,庭院里的荷花缸旁,老头老太太正在打枣子,转头看到李蜀安领着西棠进来了,老太太放下杆子,掏出手绢儿擦手,笑眯眯地说:“这是老景家的二姑娘?”

李蜀安答:“是。”

西棠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您好。”

李蜀安说:“老太太跟你奶奶是老姐妹。”

钱家老太太笑着说:“老景好福气,二姑娘模样真标致。”

距离上一次在北京,又有一阵子了,上次西棠来时为了应付官司,脑中完全一片混乱,住在酒店里,哪里也不敢去,每天只是不断地见律师,想控制自已不去看却又忍不住看网上乱糟糟的新闻,只记得公司开发布会的时候她父亲来了,跟着一群媒体记者挤在下面,七十岁的人了,修律师在交代案情的时候,气得簌簌发抖,掏出手帕来不断地擦眼泪。

她没有在国盛胡同久留,老太太给她看了看胳膊,写了个号让她明儿一早去医院看她的门诊,西棠告辞出发去了机场。

这一年谢振邦在中国的工作结束,为了等她从银川回来见她一面,特地从北京转机,返回新加坡。

在首都国际机场的t3航站楼,谢振邦掀开她戴着的鸭舌帽,飞快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替她盖好:“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西棠此生永远不会忘,她母亲在医院的最后一夜,她跪在病床前拉着她妈妈的手,谢振邦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注视着监测仪器上的数据,一直一直到最后一刻,西棠的泪水流了下来,谢振邦立刻伸出手臂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