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吃得?宾主尽兴,乔纳森家有一位好?厨师,很多食物带着家乡的味道,我一不?小心就多用了些,甚至还趁别人不?注意,多拿了几块柠檬蛋糕。
用过晚餐后,大家聚集在客厅聊天,我离席去了洗手间。
穿过有些古旧的长廊时,忽然被人抱住了,我吓了一跳,刚要大叫就被捂住了嘴巴。
海涅·乔纳森把我压在走廊的墙壁上,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酒气,呼吸洒在我的额头上,感觉冰冰凉凉的。
我挣扎了一下,觉得?挣扎徒劳,遂放弃了,只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但身体仍然压制着我,他?垂下头,呼吸更沉重地洒在我耳边。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我小声说?。
“我要看看这个满嘴谎话的女人还是不?是我的安妮。”
“你喝醉了,再不?放开?我,我就要不?顾体面,喊别人来了。”
“你喊吧,让他?们都知道,迈克·史密斯抢了我的女人。”
我气闷到?无话可说?,强压着愤怒道:“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过,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谁说?我们没关系!如果?没关系,那这些年我朝思暮想的是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不?要男人赐予的生活,那为什?么?答应了迈克的求婚?他?跟我有什?么?不?同?”
阴暗的走廊上,皎洁的月光下,海涅蓝眼睛里翻滚着某种复杂的情绪,竟让我心口微微刺痛。
随即我回?过神来,推开?他?说?:“你疯了!你已经结婚了!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没疯,我和夏洛特不?过是政治联姻,我不?喜欢她,她也看不?上我,这算什?么?婚姻?至今为止,我只喜欢过一个女人,想要跟她在一起,这也有错吗?可是你呢?一面狠狠地拒绝我,说?看不?上我,转头又要嫁给迈克·史密斯这种小人!你了解他?吗?就因为他?救过你?这家伙有多么?阴险狡诈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冲他?叫道:“够了,这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纠缠我?如果?不?是你说?要娶我,黑加尔先生根本不?会把我放在眼中。”
海涅的神色冷了下来,他?幽暗地看了我许久,讽刺地笑道:“原来如此。”
我垂下头,盯着发黑的木头地板说?:“求你不?要这样了,是我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吗?还是我像莉莉安一样曾无意中给过你错误的暗示?如果?有的话,我很抱歉,那不?是我的本意。”
海涅摇摇头说?:“我多么?希望你有,那么?在被你拒绝时,我还可以憎恨你的虚伪,可就是因为你一直是你,你没有变过,所以我也无法改变。”
夜风吹过窗户,发出?细碎的嗡鸣,海涅撩起额前?的碎发,叹了口气说?,“好?吧,我都知道了,你不?需要再跟迈克·史密斯演戏了。”
“我没有演戏。”我皱起眉头说?。
“没有吗?可你连一个吻都不?愿意给他?。”
“那……那不?过是……”
“别把我当成恶棍,安妮。”他?靠近我,在耳边低声道,“如果?我想强迫你当我的情妇,那么?很早以前?我就做了。”
走廊上的灯忽然开?了,亮光一瞬间有些刺眼,迈克·史密斯正站在走廊尽头,他?懒洋洋地说?:“亲爱的,已经很晚了,我们告辞吧。”
海涅冷笑了一声,撑起身体,让开?去路说?:“那么?,路上小心。”
我恍惚地走到?迈克身边,又回?头看了海涅一眼,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身后的影子?隐匿在黑暗中,我回?味着他?留在我耳边的话。
他?说?,‘我一向是很有耐心的,也终会等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们快走吧。”我焦急地对迈克说?。
迈克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带我离开?了这座宅子?。
回?去的路上,我们沉默了很久,我是被海涅的话搞得?心烦意乱,他?似乎有些神经质,一个人会为另一个人纠结到?这种地步吗?他?只是说?说?而已吧,早晚有一天会放弃那些想法的。
“你不?想说?什?么?吗?”迈克问。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如果?你没有,那么?我有。”出?乎意料的,他?把车停在路边,谈起了一些往事?,“我是乔纳森家的私生子?,和海涅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母亲去世后,我被父亲带回?家,一晃已经二十多年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愣愣地望着他?的侧脸。
“燕妮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她养育我长大,教我做人的道理,所以她也是我的母亲,而桌上的每个男人都是我的兄弟,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孤儿,被乔纳森家收养,也成为燕妮夫人的孩子?。”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给我一根棍子?,让我跟康拉德他?们一起去殴打一个欠钱不?还的瘪三,那真?是个瘪三,他?是个酒鬼,不?工作也不?种地,把两个大女儿送去妓院,用她们的卖身钱换酒喝。我们把他?打到?吐血,然后这个男人跪地求饶说?,他?会把自己的小女儿也送去妓院里,所以不?要再打他?了。你知道他?的小女儿才多大吗?十三岁,我们还做过同学。”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罪恶,觉得?是我把她逼进妓院的,所以第?二天我拒绝参与一切家族事?务,收赌资也好?,打人也好?,我统统不?想参与。父亲很生气,他?拿鞭子?抽了我一顿,说?我是个孬种,说?养我这种废物是浪费粮食。”
路上驶过一辆辆汽车,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半张脸被车灯照亮,又没入黑暗。他?的声音缓慢而冷清,像从某个遥远的深渊里传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笑笑说?:“我觉得?父亲才是废物,那晚本打算逃走的,可燕妮夫人来看我,她给我清理了伤口,并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作为一个男人,你首先要养活自己,那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和立身之本,如果?你离开?家,会死在街头吗?’我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即使没有饿死,也会冻死在街头。”
“燕妮夫人还说?,在我们这个地方,男人和女人都很可悲,男人没日没夜重复着单调的体力劳动,却养活不?了妻儿,喝酒消愁,却逐渐沦为酒鬼,又反过来伤害自己的亲人。你看不?起你父亲,可至少他?养活了妻儿,这世上没有哪一碗饭是容易端的,不?论你去工厂出?卖体力,还是在这里出?卖良心。”
迈克忽然看向我,很认真?地问:“如果?你也有一个酒鬼父亲,而他?要把你卖进妓院还债,你觉得?这是谁的错?是酒鬼父亲,还是逼债的人?如果?此时你去抢劫另一个人,而抢劫来的钱财刚好?可以让你免除悲惨的命运,你会不?会去抢劫?”
很久以前?我就觉得?迈克像个哲人,他?在黑暗中质问我,给我选择题。
我觉得?我有答案,但又不?太确定,因为事?情没有真?正发生在我身上,当然我也没办法去评判别人的选择。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又问。
“我不?知道,先生。”
“不?知道吗?那到?你想清楚的时候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迈克侧身看向我,眼神有些犀利:“如果?有一天法律判决诬陷别人没错,掠夺他?人财产没错,逼迫他?人走投无路没错,你会站在国家法律的一边,还是站在受害者?的一边?”
“如果?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有罪,认定欺凌他?们是天经地义?呢?”
“如果?欺凌他?们时,你会获得?受害者?的房子?、存款和金银珠宝呢?你会继续站在受害者?的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