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上晃荡,闪烁着,不亮堂,陶画拿毛巾随便擦了擦脸和头发,然后快步走到木桌边上,小心地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沓又一沓人民币,整整齐齐地叠在香台旁。

他拿起其中一沓,对画像炫耀:“老陶,看看,我出息了,知道这多少钱吗?”

画像上的人满脸皱纹,慈祥地笑着。

“两万。”陶画捞过一条凳子坐上去,一张一张数着手里的钱,“都是这学期刚赚的,卡里还有更多,等明天再带点回来给你看。两万,我去年怎么凑也凑不齐的两万,现在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

“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妈给你烧钱了吧?别人都走了还要在那头打工,过几天我去买最贵的那种票再给你烧点,你得空也来看看我……”

陶画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笑嘻嘻的,“我现在特富,一点都不缺钱,出什么事都能拿钱解决,终于当上暴发户了。”

灯泡忽然熄灭,但只熄灭了一瞬间,随后立马亮起,陶画抬头看了看,眼睛亮亮的,“老陶,你真来了?那我再多汇报点,你别嫌我烦。”

“上大学之后我没再被人欺负,室友……都还挺照顾我。”陶画顿了下,没敢仔细想室友是怎么“照顾”他的,生怕陶勇能看见他脑子的画面。

“这学期我第一次进肯德基,之前你没带我去,我自己也能吃得起了,等到星期四买份套餐给你烧过去,让你也尝个味。”

陶画数完钱,重新给它们摆成小方阵,拼成一个“大”字。

“下辈子你来找我吧,我当你爸,我来养你,带你吃火锅,路边摊,肯德基,我一定努力赚钱,让你当上富二代,跟我那几个室友一样,花不完的钱,过不尽的好日子。”

陶画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头顶的灯泡也时不时闪烁几下,他知道是因为长时间没用接触不良导致的,但就当是陶勇回来了。

等到口干舌燥实在说不下去他才停下,低头扒开皮套包,把钱重新装回去,坐在桌前沉默许久,瘪瘪嘴,“老陶,我”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寂静的屋内忽然响起《好运来》,陶画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一抖,差点摔地上,身后正在充电的手机屏亮了,他拿来一看,是宁钊打的视频电话。

陶画按了接通,那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隐隐约约只有一个轮廓在晃,哗啦哗啦的水声倒是清晰。

宁钊抹了把脸,极其狼狈地开口:“你家到底在哪儿,我跟着高德地图找了半天,它怎么给我带到一片烂尾楼这来了。”

第45章43小

陶画是在垃圾站旁边捡回宁钊的。

雨已经停了,他家那块地势低,路面上水洼连成片,垃圾站的味道比往常更重,陶画也不想让宁钊在这等,但周围除垃圾站外没其他显眼的标志物。

他捏着鼻子,把手电往黑暗处晃了晃,“宁钊?”

垃圾桶边上的的塑料瓶被踩扁,人没见着声音倒先传了出来:“终于来了。”

宁钊尾音拖得很长,如释重负般吐出口气,小心地跨过垃圾堆跳到陶画面前。

他从头湿到脚,白色短袖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丝还在滴水,怀里却抱了件轻薄的防晒服,严严实实裹着一个纸盒。

陶画打量了他两眼,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带人往外走,“有衣服怎么不挡雨,刚刚下挺大,水珠子打我头上我都怕给我脑壳穿个洞。”

宁钊老老实实跟着他,解释说:“就是因为雨太大,纸盒子容易进水才拿衣服裹,送你的东西不能沾水。”

陶画脚步一停,半侧过脸,“送我的?”

这猛地一刹车,宁钊差点撞他身上,赶紧停下抖落防晒服表面的水珠,把完好无损的纸盒递到陶画面前,“新上市的,你应该喜欢。”

纸盒包装精美,还标了许多陶画认不出的英文字母,他想起曾经撒的那个荒诞谎言,隐约猜到里面有什么他是异装癖。

陶画对着纸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暗自感叹宁钊的记性总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尤其的好,与其记他喜欢裙子不如记他更喜欢钱。

他把宁钊带到了干净地带,拿过纸盒,从裤兜里掏出纸巾放宁钊手里,示意他擦擦脸,“所以你家也不回,大老远跑来,就是想给我送这个?”

视频通话里宁钊并没有告诉他来青城的原因,可来都来了陶画也不能放任他不管,根据宁钊一点也不具象化的描述勉强判断出所在地,一步步指引他躲到垃圾场那,起码垃圾场还有挡雨棚,不至于让宁钊被淋得更狼狈。

虽然是夏天,但湿身再遭夜风吹也有些冷,宁钊打了个喷嚏,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专门为了送东西来的。”

陶画想出另一个可能:“你来找施砚的?”

富二代的圈子他不了解,也许宁钊跟施砚这两家就要搞什么强强联手,商业合作,先让两家公子哥暑假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等下学期再见面寝室里就是宁总,施总……

“没有特别的原因,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陶画还在想以后施砚家里人会不会把施砚送出国镀金深造,他肯定出不了国,也没那个想法,只是担心异国恋了还有没有机会继续从施砚那捞到钱。

宁钊一句话给他干沉默了。

事情发展变得不太对劲,宁钊说想见他。

想见他。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陶画错开视线,假装恍然大悟,“哦对,几个月前你好像说过暑假要来青城玩,早说啊,中午喊你一块儿回来了。”

“不是前几个月说的那个意思。”宁钊一把拉住转身想跑的陶画,他把湿发捋到脑后,白纸盖头顶,一字一句说:“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也不是想来青城玩,你在哪我就会去哪,我想见你,觉得空手来不太好,所以带了礼物。”

“地址是在之前填的寝室信息上看到的。我问施砚你在哪儿,他不告诉我,但你们专业今天放假,我猜你回家了,就来了。”

有时候宁钊脑回路是挺清奇,被强行抓回的陶画感到奇怪:“假如我没回,你不就白跑一趟,怎么不提前问问我?”

宁钊:“我想赌一把,赌我没有白跑。”

赌这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不在,那就算了,我认,随便找个小宾馆住一晚,明早上回去。”宁钊眼睛很快地眨了两下,他喉咙滚动,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从脑门一路红到脖子根,庆幸还好天黑,陶画应该看不清。

“如果你在,我就把东西送给你。”

怎么可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