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哥?”见他沉默,阮奕渲凑过来又喊了声。
周拓旋即回过神,他拧着眉嫌弃地将少年的脸推开,“坐回去,离我远点。”
阮奕渲讪讪地应了声,老老实实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周拓此时也收敛住了心绪,他想了想,沉声道:“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但有几件事始终想不明白。”他看着阮奕渲,像是想从对方那双明净透亮的琥珀色眼眸里看出什么,“在梓岚时,你一直拦着我不许我上擂台。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身上的异样?为什么你会知道?”
阮奕渲轻轻地唔了一声,表情认真,“因为拓哥你自从入了北地地界就开始手脚冰凉特别畏寒,而且还变得特别爱吃东西,到后面更是嗜睡得很。
“我堂姐以前怀孕的时候就是这样,所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怀宝宝了。”
其实是上辈子周拓有身孕时就是这些表现,所以在男人一开始表现得畏寒的时候,阮奕渲心中就隐约有了猜测。
况且,既然阮翊泽可以让男人那么容易就怀上,那他怎么就不可以了?
周拓眉宇微舒,少年的解释似乎有几分道理。但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总觉得仍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是现在还有其他事要问,他遂暂且压下了探究的欲望,又道:“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哪怕我真的.....”他顿了顿,“哪怕真的是你想的那般,可你一声不吭给你家里人写信作甚?”
为什么?还不是怕你带着孩子直接跑了。阮奕渲心中暗道。
他和阮翊泽不同,他那兄长向来冷静明智,做事稳妥,相处时间长了,周拓几乎是阮翊泽说什么就是什么。上辈子周拓被查出身孕,阮翊泽只略微怔了一下就冷静了下来,询问了大夫一些注意事项,随即就半商量半吩咐地带着他跟周拓一起回了阮家。阮翊泽要娶周拓,家中自然是极力反对的。但随着对方与祖父长谈了一番后,不知为何,这门婚事就定了下来。
他自问自己做不到让周拓信服自己,也不能像阮翊泽那般简单的就让家里同意他和周拓的婚事。期1<铃.午>扒{扒"午'九&铃.整-文)
所以,只能兵行险着,将祖父几人先引到梓岚。阮家子嗣单薄,他那封信不管是真是假,都会得到重视。而以周拓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他定然不会丢下自己独自离开。等到回到阮家,那不管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要磨得祖父同意他和周拓成亲。
只是这些自然都不能和周拓讲,思及于此,阮奕渲半真半假地瘪了瘪嘴,委屈道:“因为之前我说要对你负责,拓哥你一直都不同意啊。好不容易有了宝宝,要是你一个不乐意,带着孩子跑掉了怎么办?我只能把祖父和爹娘他们找来镇场面啦。”
周拓眉头一跳,又生出想要揍人的冲动。他忍了忍,才生硬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这段时间又是在干什么?惹得阮老家主那般动怒。”
阮翊泽嘿嘿一笑,“苦肉计啊。”说完,连忙抢在周拓的巴掌呼过来前又疾声道,“我,我跟祖父说要跟拓哥你成亲,祖父不允,我也没其他法子,只能一次次去烦他,直到他答应为止啊。”
“成亲......”周拓语气古怪地重复了遍少年话中的字眼,似是第一次认识这个词一般。他又一次紧拧眉心,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眼前的阮奕渲,“你脑子坏掉了吧?”
阮奕渲要跟他成亲?这比那日在梓岚庄被诊出喜脉更让周拓觉得荒唐。
诚然,像自己这样五大三粗的莽汉会怀上孩子本就是件荒谬至极的事。但周拓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有着别的男人没有的东西,所以在短暂的惊愕后,他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可这并不代表他觉得自己会和阮奕渲成亲。先不论两人天堑鸿沟般的身份差距......
“我记得你才十六吧。”周拓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只觉脑仁有些疼,“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成什么亲。”
“我毛长没长齐你不是最清楚吗?”阮奕渲不忿地小声嘟囔道。
周拓神色一僵,旋即语气生硬地道:“总之,孩子我会留下来。届时交给你们阮家也没什么,毕竟我也给不了他什么安定的生活。至于其他,你就别白费劲......你哭什么啊?”周拓诧异地看着面前泪眼蒙眬的少年,声音忽地缓了下来,“有话说话,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唧唧的。”
阮奕渲耷拉着眉眼,哭咽擦泪道:“可是我难受啊,拓哥你不要我和宝宝了,我心都快碎成一瓣一瓣的了。”
这都什么东西。
周拓眉头一皱,当即如同以往那般凶了他几句,结果少年哭得更厉害了。好在房间里的其他人早就被遣开,此时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否则若是被阮府的下人们看见他们的二少爷现在这副德性,周拓想都不敢想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子。
少年似乎是真的伤心了,甚至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起来。周拓沉着脸看着阮奕渲好一阵,眼瞧着这双好看的眼睛都渐渐哭肿了,他心中蓦地闪过一丝无奈。
“行了别哭了。”他缓声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阮奕渲闻言慢慢止住了哭声,“拓,拓哥,你同意了?”
周拓瞥了他一眼,“你若是真有本事说服老家主的话。”
他刚刚也想通了,阮家这般的世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嫡系的二少爷娶他这么个乡野村夫做妻。既然如此,那就随着少年的性子折腾吧,反正腹中的孩子最终会留给阮家,在那之前他待在阮家也并无不可。
等阮奕渲南墙撞够了,自然会消停。
似是给自己的妥协找到了理由,周拓的脸色也没那么凝重了。看着哭得双眼通红的少年,他甚至有了取笑的心思,“哭得丑死了。”
少年眼眸里的光闪动了一下,旋即似是羞赧地微垂下眼帘。
阮奕渲抬手抹了把眼泪,通红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唇角仍不住得意地勾了起来。
周拓自己可能没发现,与粗犷的外表不同,他其实是个十分容易心软的人。以往阮奕渲就仗着这点,不断地让男人自愿或被迫着纵容他的一切行径。
周拓以为阮奕渲最终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家中对身为次子的他向来纵容,以往少年不管做出怎样荒唐的事,至多也不过是被兄长和祖父打一顿或者丢祠堂罚跪一阵,过了也就过了。周拓先前还担心阮奕渲折腾死自己,但其实少年心里再清楚不过,至多再关两次祠堂,家里就会松口毕竟他们还得顾念周拓腹中的阮家子嗣。
第九章
*
阮家二公子要娶个男人做妻子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还以为是个笑话。哪知立冬之后,阮家的各路亲朋陆续抵达了沂州,江湖上一些叫得上名号的身影也在其中。
九月廿四,黄道吉日,宜嫁娶。
阮家所在的临榆山数百级的山墀一路悬灯结彩,此时暮色四合,临榆近半座山也仍明如白昼。阮府四处更是挂满了红绸红灯笼,满目的喜色,叫人看了就觉得喜庆热闹。
早前的鞭炮锣鼓声都消散了,几个锦衣玉服的年轻男子四处张望,嘴里嘀咕着:“阮二那小子跑哪儿去了?”他们都是阮家的表亲,逢年过节也经常与阮家兄弟相处,打小就在阮奕渲这个混小子手里吃过不少亏。今日阮奕渲成亲,自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戏耍回本。
只可惜刚才笑得春风得意的少年跑到他们这群人面前嘚瑟完一圈后,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连此刻宴客敬酒,也都是阮翊泽在应付。
几人又找了一圈,仍是没找到阮奕渲之后,只能悻悻作罢。
红绸暖帐,锦带银勾,床榻旁立着道半人多高的灯檠。阮奕渲探头探脑地走进房间时,周拓正半躺在床上借着烛光看着手里的画本。
“拓哥。”少年双颊晕红,明眸璨璨,颠颠地凑到周拓面前,“我回来啦。”
周拓放下画本看了阮奕渲一眼,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没去敬酒?”他没记错的话,宾客中好些个都一副跃跃欲试要将少年灌翻的模样。
阮奕渲嘿嘿笑道:“我让我哥去帮我顶着了。他们不敢灌我哥。”
周拓闻言,笑骂了声:“哪有自个儿成亲让兄长去敬酒的。”随即他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抬手揉了揉蹲在床边的少年的脑袋,“那现在让人给你热水洗漱?”
阮奕渲嗯了声,伸手将周拓的手掌拉了下来贴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脸,“拓哥我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