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四章夜
冬日的夜来得早,乌云遮住了月,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无人的屋子不点灯,静安寺后院的厢房一排寂静,仅下午闹出些乱子的房内点了灯,门外站着一个耳听八方的护卫,不动如山地目视前方。
“想不到你竟会随我跑来静安寺,”从房内传出娇媚的声音,“怎么,不想我与别的男人乱来?”
房檐上的雪落下一抔,砸落在地,护卫视线一转,定睛瞧了瞧那雪,很快又收回视线。
“本王一向不介意你跟谁乱搞,”男人镇定自若,甚至带着几分不在意地回应女人,“但你来错了地方。”
云裳笑答:“来错地方?我云裳郡主想在哪儿与人交欢便在哪儿与人交欢,你我并无半分夫妻间的友爱相亲,我从未管过你,你又为何来管我?”
男人道:“你知这里葬着谁,你在此与人颠鸾倒凤当真只是为了愉悦?”
云裳沉默。
男人继续:“云裳,本王已给足了你脸面,趁天色未亮,别再让任何人看到你,即刻下山。”
话音随着风声落下。
房内静了好一阵。
外面的风偶尔刮起,呼呼地擦着耳朵掠过,廊檐下悬着的灯笼摇曳摆动,忽然“啪”的一声,有人摔了茶杯,重重落地。
“霍祁川,”云裳咬牙切齿地念着男人的名字,“你让我恶心,你让我恶心!”
“今日,我今日要是怀了那人的种,回头你得养他一辈子!听着别人的种叫你‘父王’!”
“我要在你们霍家的血脉里留在最耻辱的一笔,让你们霍家永远蒙羞!”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云裳气愤不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霍祁川迈步而出,他端着手臂,手臂上趴着一只白色的猫,他把猫交给护卫,背对着云裳,没回头:“你该恨你的父亲。”
说完,他对护卫沉声交代:“看好她。”
护卫颔首:“是。”
*
“我把你丢下山去。”
“我把你丢下山去。”
狂风如狼嚎一样在耳边呼啸,脚下的悬崖一眼望不到底,片片云层时不时飘来,遮挡住视线。
方儒儿踩在悬崖边上,半只脚掌悬了空,大小石子被他蹭得掉落悬崖,他冷极惧极,想哭但不敢哭,生怕用多了力气不小心掉下去。
“我把你丢下山去。”
身后有邪恶的男人在威胁方儒儿,甚至还用手推搡方儒儿的后背。
“唔别!”方儒儿双手举在胸前,指甲磨着指甲,“别推我,求求你,别推我别推我,我没跟任何人说,我没有,我没有。”
烫人又高大的身体贴上方儒儿后背,有些粗糙的掌心扼住了他的喉咙,恶鬼一样的声音贴着耳际响起:“你想了,你的脑袋里一直在想,你忍不住的,你总会告诉你的娘亲,或者小肆,对吗?”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的,”方儒儿被推得往前倾,他就要栽下去,腰被男人揽着,将将把他勾住,“求求你不要推我不要推我,我害怕,我好害怕呜”
方儒儿哽咽了,泪珠颗颗往崖下掉,“别这样,我不是坏人,不要推我,我害怕,我是笨蛋,我不跟你顶嘴,我是笨蛋,你别推我,求求你啊!”
“笨蛋就是要被惩罚。”男人让方儒儿双脚完全悬空,仅用单个手臂来盛住方儒儿的重心,“我讨厌蠢笨之人,你就该死”
说着,方儒儿就被男人高高举起,作势要把他抛下悬崖。
“不!不!”方儒儿扑腾着双腿,“不!娘亲!娘亲!救救我!”
方儒儿紧拧着眉头,额头上冒了不少汗,双手紧攥着被儒,嘴唇微微张开,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忽然他猛一睁眼,同时口中大喊“娘!”,再一个起身,坐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刚才梦中的狂风呼啸声已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如雷般的鼾声,方儒儿一听这鼾声便觉得安定了些,那是小肆发出来的,往常在家的时候,小肆睡在方儒儿屋里的时候也是这样,鼾声大到在院子里都能听到。
方儒儿意识到方才那恐怖的画面皆是梦境,长输一口气,把自己裹进被儒中,只露个脑袋,呆呆地望着紧闭的窗子看。
他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有些凉,方儒儿抬起手背蹭了一下,又迅速将手缩回被儒中。
小肆的鼾声很平稳,一声大的一声小的交替出现,他和方儒儿并不是睡在一起,他睡在房间侧面的一张床上,方儒儿望过去,看到小肆睡得香甜,梦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正有滋有味地咂巴着嘴。
方儒儿看了小肆一会儿,又望向紧闭的窗子,那里什么都没有,可方儒儿看着看着竟觉得那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一个才在他梦里出现过的人影。
他把脑袋往被褥里缩了缩,只有两只眼睛能露出来了。
距离尿裤子已经过去好久,后来无论庄氏怎么问,方儒儿都没说出他在那个窗子外发生的事情,庄氏不放心,陪着方儒儿换了衣裳,盯着他吃了晚饭,又看着他睡着,这才安心离去。
他们住在静安寺偏左的厢房,这里除了他们外,还有另外几个香客,傍晚的时候是热闹的,但夜里毕竟寒冷,大家都早早入睡,所以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方儒儿不喜欢太静,这地方对他来说又格外陌生,屋里的火盆也不及家中的热乎,诺大的厢房中竟是有几分阴冷之气。
他缩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中途试着小声叫“小肆”,可小肆睡着跟猪崽子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方儒儿就不吵他了。
他想去找娘亲。
小时候,方儒儿一做恶梦,就会找庄氏一起睡觉。
他现在很胆小很害怕,他一个人睡不着,需要一个有娘亲的暖烘烘的被窝才能安心。
这么想着,方儒儿就动弹起来,他光脚下地,由于身上裹着被子,瞧不见脚,踩了好几下才踩准鞋,脚丫子随意伸了进去,也没穿好,只是刚好能把他的脚底跟地面隔开的程度,他就开始行动。
庄氏的房间距离他和小肆的房间隔得不远,他记得只有两盏灯笼的距离,所以他出门后立刻跑了起来,庄氏是他在黑夜大胆往前冲的唯一勇气来源,他知道,只要钻进娘亲的被窝,他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