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一直在巡视你们的工作,或者在办公室监视海图处理文件,要不我把你们每个人下午什么?时候都干了哪些活儿给你报一遍?”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粗哼,顿了顿:“船长自然在船长室办公。”
“一直在船长室么??”谢临冷声追问。
“你们几个小子,不要得寸进尺!”曾安眉头一拧,眼睛一瞪就要发火,被一旁的孔国明抬手?制止了。
“我还去过?后甲板,处理了一些故障的仪器。”孔国明并没有因为齐沅和谢临两人质疑的过?分激动?,只是朝他们和蔼地?笑笑,平淡地?补充道:“没事,有疑问说出来?自然是很好的。”
曾安被孔国明拦下,先是一愣,又不甘心?似的朝齐沅他们补充道:“你们要怀疑,可以。但你们要先搞清楚怀疑的是什么?人!”他双手?抱臂,朝椅背上一靠:“也?就是我们孔船长和蔼可亲不和你们计较,不然谁会允许你们这么?以下犯上。”
齐沅没有再回答,面?对曾安的嘲讽,他只是敛着眉眼应了一句:“我明白了,谢谢您。”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周必横的嫌疑基本?洗清,根据炸弹的绑定?方式以及之前的黑袍人行踪,他确实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了船长,大副和二副身上。倒不是说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把犯人逼出来?,只是他想先借此观察一下他们被怀疑时的态度,浅钓一下鱼。
他知道谢临也?是明白他的意图的,才会替他追问,不让单独提出质疑的他过?于显眼。
但是显然,无论是振振有词的曾安还是稳如泰山的孔国明都没有在被质疑的瞬间?露出慌乱的神情?,仅仅能通过?他们的话语获得一点信息。
会议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随后曾安大手?一挥暂时解除了他们的嫌疑,安排众人晚上在各自常负责的区域值班,防止外来?者藏匿作案的可能。齐沅自然被分配到?甲板区域待命。
几番波折后,齐沅来?到?开阔的二层甲板区域后,时间?来?到?了晚上五点。
粉海已经陷入一片昏黑,远处的海岸线溶在茫茫夜色里,空中?依稀点缀几颗繁星,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这一艘行驶在汪洋之上的小小邮轮。
陈顺哲所说的“夜晚的暴风雨”尚未来?临,雨声依旧和下午那阵一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落在甲板上淅淅沥沥。
齐沅最后还是没回宿舍找他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雨衣。他下午淋了雨又吹了风,一直断断续续咳到?现在,这会儿缩在小小的工具棚里躲在大块头仪器后面?,明显感觉到?晚上的海风比下午凉上许多?,吹到?身上一下能让自己直打颤。
他明白这不仅是单纯的早晚温差,自己应当是起了烧,心?里难免有些嫌弃这脆弱的身体素质,身上不舒服让他也?没什么?心?思到?处乱跑他不认为会有什么?“外来?者”,就懒洋洋窝在这个勉强能挡一点风的地?方,瑟缩着身子还想着继续分析事件,忽然感觉手?环震了一下。
是私聊。
【LINN:你还好?】
齐沅不知道自己烧到?多?少度,但是清晰感觉到?现在头晕眼花,手?脚无力的症状异常明显。他手?指抖得几乎打几个字就要打错一个,索性直接放弃了,反手?就从表情?包里随便挑了一张,没怎么?仔细看就发了过?去。
【初始用户QY520: [猫猫笔芯.jpg]】
【LINN:……看起来?不太像没事。】
这么?敏锐?
甲板侧面?没什么?灯,齐沅没察觉自己刚才昏昏沉沉之下选了个什么?表情?发过?去,但也?莫名觉得挺有意思,他在一片漆黑之中?边咳边笑,仿佛看见有淡淡的雾气从自己的嘴巴里冒出来?。
然而没等他笑上几秒钟,谢大佬一个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
“你什么?情?况?”谢临带着凉意的声线清晰传来?。
“没事。”齐沅又咳了两下,说起话来?忽然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有点累了,晚上睡一觉就会好。”
他自己说话的时候浑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但他确实烧的不轻,声音都是绵软气少的,听?起来?甚至像是强弩之末,惹得手?环那头的人瞬间?皱眉。
“你在哪?”
“在……”齐沅迷迷糊糊睁大眼睛,脑子里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却忽然被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引起了注意。
“等等。”他强打精神,抬手?就要按灭语音通话,转念想了想,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单打独斗,现在月黑风高的留个后手?总归是好的,便只是把谢临那头的麦克风关了,撑着身边的架子站起来?。
声音是从侧后方传来?的。
齐沅小心?走到?后甲板的侧面?,借着船身周围亮起的一圈白灯,看到?高高耸起的建筑物上站了一个人影。
齐沅在甲板侧面?的几个大箱子之间?躲着四处萧瑟袭来?的冷风,很快想起那个建筑的名字。
瞭望塔。
瞭望塔一般是用来?侦查海域周边情?报以及偶尔开放给客人观览海景用的,但都是白天才会使用才对。
这个时候登上瞭望塔是想干什么??
“出来?吧。”
意外的,那道人影率先发话了。
瞭望塔的塔顶仍然没有亮灯,最上方的观测台只被船身反射的照明灯光打亮很小一部分,借着那点细微的灯光,白色瞭望塔的高处,曾安的络腮胡被照得一清二楚。
“上来?吧,小齐。站到?这里你就知道,在这个高度,几乎能把船的每一寸角落进收眼底,你无论怎么?躲都是没有用的。”
齐沅闻言,也?不再躲藏,从货箱后面?走出来?,在海风中?慢悠悠往塔下走,时不时掩唇轻咳几声,背影被灯光拉出萧索的影子。
“不问问我为什么?大晚上来?这里?”
齐沅缓慢走上瞭望塔曲折的台阶来?到?塔顶的小平台,和曾安初见时闻到?的浓重尼古丁味儿再次萦绕在小小的塔楼,顺着高处的海风四散而开。
“您这么?做,一定?有您自己的理由。”
高处的风无疑是最厉害的,风雨交杂打在他的脸上,齐沅几乎感觉自己要站不住,于是只好扶住塔楼低矮的栏杆勉力站直身子,声音低弱的仿佛要溃散在风中?。
“私下调查了这么?久,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继续和我装了。”
曾安吸了一口手?上的雪茄,猩红的光芒在他粗糙手?指的缝隙间?明灭。借着微光,齐沅看到?他右手?手?肘上夹着一件熟悉的黑袍,上面?沾着一些被雨水打湿的暗红色痕迹。
“说说吧,从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曾安显然注意到?了齐沅的目光,他坦然一笑,把烟蒂扔在地?上,拿起黑袍,粗壮的手?臂一扬,黑袍和上面?的血迹就那样顺着猛烈的海风落入船侧的海面?,在邮轮行驶的阵阵嗡鸣声中?甚至听?不到?入水的水花声。
齐沅的眼瞳随着他的动?作收缩了一下,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