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个干嘛?”杜晓良抿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拍掉刚才给余扬演算时落在膝盖上的橡皮屑。

“我朋友想来找我。”

“你对象?”

余扬眼睛看着屏幕,睫毛一起乖乖垂着:“高中同学。”

余扬给杜晓良看了四人在毕业那天的合照,杜晓良不知怎的,指着林彦舒说:“是她要来找你吗?”

余扬见鬼似的:“你怎么知道??”

杜晓良耸肩:“猜的。”他稍微凑近了些,“你对象不会介意么?”

“为什么会介意?”余扬趴在手臂上,侧过半张脸看杜晓良。

杜晓良淡然地说:“因为她喜欢你啊。”看余扬愣愣的,杜晓良叹气,傻大个。

林彦舒来的那天,余扬心慌意乱地打完三场球,一头扎进浴室,匆忙在短袖外套了件卫衣去高铁站接她。林彦舒挎着一个黑色漆皮小包,露着两条长腿,在b市的秋风萧瑟里发抖,余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卫衣脱下来给了短衣热裤的女孩。

林彦舒整个人像是缩在卫衣里,男孩的体温裹挟着她,秋风里的凉意不再明显。

气氛跟她想象中的无话不谈不同,反而有些微妙的促狭,像他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

“你怎么话变少啦?”林彦舒打趣他余扬。

余扬摸摸后颈,微微偏开脸:“哪儿有...”

林彦舒见他没看自己,有些落寞:“就是有!”她也不晓得从哪窜出一股委屈,自决定开学前要来见余扬就好几个晚上都高兴的睡不着,结果眼下根本没有脑海里的开心暧昧,巨大的落差就像块石头压在心口,堵胀难受。

余扬没接茬,拉开玻璃门,林彦舒气鼓鼓走进去,他迈开步子跟在后头。

林彦舒气了一会儿又不气了,卫衣上清淡的皂香萦绕鼻尖,她忍不住把下巴往厚实的衣领里缩了缩:“傻瓜”

余扬看向她。

“嗯?”

林彦舒强撑起几分霸道:“帮我看下包。”

最后黑色漆皮小包全程落在余扬肩头,其实里面没装什么,很轻,但余扬背的很不踏实。

林彦舒下午来,晚上还没过九点就走了。女孩看着远处朝自己慢慢挥手的少年,脚步似乎踏在云上。

余扬拿着卫衣,冷风袭袭,没有穿上的心思。

杜晓良还在书桌前学习,听见门响,见余扬皱着个眉头,明白约会八成不顺利。

郑蓬的存在让余扬尽力忽略的,属于公众的那个“贺靳屿”不断放大化。余扬不喜欢大众对贺靳屿的解读,那么肤浅又那么复杂,好像他什么都不做就能获得这一切,忘记了贺靳屿也是依靠实力一步一个脚印才坐到如今的位置。

贺靳屿提起过当初刚进万弘,被上司使唤去跑腿,还有高层新寡的职场骚扰,通宵应酬第二天还要继续上班......余扬听的嘴角夯直,似乎下一秒就要为二十来岁的贺靳屿把那些人教训一顿。然后贺靳屿笑着分酒给他喝,灌醉了把人往床上一拐,说看看余扬的心疼真不真。

杜晓良从不参与郑蓬和张逊责,因此余扬天天跟在他后头,吃饭一起,上课一起,杜晓良话少,余扬跟着不怎么说话。有人陪伴的感觉很奇怪,至少对杜晓良这种从小没什么朋友的omega来说很奇怪,他清楚如果余扬想,一定能交比自己有趣的多的朋友。

杜晓良欲言又止,余扬直接开口问他怎么了。

被问的一愣,大学霸结巴起来,没没怎么。余扬狐疑地看着他,微扬眉峰压着那双眼尾微垂却充满执着的眼睛,像是无声“逼问”杜晓良,要他说实话。杜晓良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憋的耳朵红到脖子根,急的撂下筷子就要走。余扬端着盘子三两步追上他,懵呼呼说他跑啥。

余扬看见杜晓良红透的脸,贱兮兮地说:“你脸怎么红了。”把贺靳屿逗他的招数学了个十成十,果不其然杜晓良整个人更红了,简直像只小虾米。

杜晓良深吸一口气:“你干嘛老跟着我?”

余扬想都没想:“不知道。”

“......”

杜晓良抱着书气冲冲跑去图书馆。

余扬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在校园林荫道,少年意气风发,惹得路人纷纷侧目,红着脸互相推搡半天不敢上前搭讪。

杜晓良自习到半夜才回,洗漱换衣爬上床一气呵成,余扬头伸在床栏外老半天,愣是看都不带看的。

不是吧,还气呢?也太不经逗了吧!

杜晓良猛地扭头瞪了余扬一眼,余扬还没来得及笑,杜晓良又刷地转回去。

...哎唷。

贺靳屿看着照片上的人,个把天没见,瘦了,看起来锋利许多。也是他,不久前还像个月牙似的冲自己笑,每天八条十条的信息监督自己按时吃饭、早睡早起。

本想摩挲这张脸孔,却不小心把图片翻过去了,少年树下捉弄朋友的坏笑落在眼里,肺腑忍不住发木。贺靳屿把手机朝下扣在桌面,越想忽略胸腔的怒火越控制不住去想,事物脱离掌控所带来的强烈情绪几乎要把他吞噬了。

自从贺昌渠转入医院,病检日渐消极,滑落的生命体征仿佛在向贺靳屿宣告这段折磨的终结,每当贺靳屿沉入梦中,父亲挑衅的笑容就会在血光中迸现,以至于整夜无法入睡。他不得已开始服用安眠药,可很快医生开具的药剂也无法镇定不断增长的躁郁,繁重公务压身,生生显出以往没有的疲态。

贺靳屿平常只有累到眼睛睁不开才愿意摄入少量咖啡因,此时张秘书却端上第五杯咖啡放在他面前,面露担忧地递上报告。

“贺总,长鑫的合作在十月底...”言下之意日子还久。

贺靳屿眼睛都懒得抬,张励噤声。

有什么变了。

张励轻轻关上办公室大门,回到刚开完会的厅室收拾。大厦通明的冷色灯光晃人的很,不带半点暖调。

是有段时间不觉着刺眼了。

日子浸泡在酒水灯光里,靠着肌肉记忆朝每一位认识的不认识的代表举杯,微笑。杯壁相碰,贺靳屿突然萌生出离开的想法,离什么工作、死亡都远远的,跑到他在岛上的私人酒庄去。贺昌渠的话像一把悬在空中的剑,令他无法自持地焦虑。

你会变的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