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拉弥亚低垂头颅,像一名虔诚的信徒般向邪神喃喃祈祷:

“我想复活我的妻子,为此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

骤然间空气一滞,世界陷入一片寂静,他呼吸都放轻了,片刻后浓雾散开,天光初霁,一条道路自他脚下铺开,道路的尽头,巍巍然矗立着一栋爬满枯藤的古堡。

拉弥亚道了声谢,忐忑来到铁门紧锁的大门前,生锈的老旧铁门伴着吱呀一声慢吞吞开了条缝,他伸出的手刚碰到铁栅栏,忽然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主人让我来接你。”

他的手微不可查抖了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还没搞明白这人是怎么出现的,一转头就看到一个身着女仆装的面无表情的女人。

“主人让我来接你。”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机械质感的僵硬,只看她一眼,便打心底涌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似人又非人,最能引起人类心理上的排斥。

拉弥亚压下不适感,低声说:“谢谢。”

礼貌推开大门,拉弥亚还想给它关上,没想到门自己落了锁,方便得不行。

如人偶般的女人在前面带路,她一举一动皆带着不和谐的诡异,可她裸露在外的部分又是真人皮肤的细腻。

这就是魔偶吗?

拉弥亚思忖着,一座又一座繁重雕花大门敞开,死亡的气息愈发浓重,他不自觉绷紧了脊背,面对强大生物的威胁,弱小的他攥紧双拳。

头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代价是你的灵魂。”

听到声音,拉弥亚抬眼望去,漫长无序的台阶上,高高立着一位身披黑袍的法师,他的语调像大提琴般沉稳厚重,却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

拉弥亚生怕他反悔,立刻道:“没问题,感谢您的慷慨。”

*

在后来的无数个日夜里,他剥开自己的皮肉,出卖自己的灵魂,只为给予他的莉兹一次机会渺茫的新生。

魔偶的名字是亚莉亚,为了研究她的魔法回路,魔法天赋并不好的拉弥亚在征得同意后,把亚莉亚从人皮接缝处小心拆开,一笔一划复制了她身体里的纹路,再一针一线缝好。

收到最后一个针脚时,他还有心思走神,心想他已经练过手了,肯定能把莉兹的尸体缝补得最漂亮。

还有一次他心血来潮,问法师先生为什么会答应他的请求,这位任性的特拉维先生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回答:“我看到了你的爱。”

爱是最高等的欲望。

他的恋人没错,这位阴森森的法师先生居然还有恋人,笑嘻嘻地打趣他:“特拉维是个恋爱脑啦!”

拉弥亚的肋骨紧了紧,总觉得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由于不精通魔法,他在自己身上做了很多实验,割开的皮肉早已腐烂剥落,露出内里根根分明的肋骨,他将灵魂出卖给邪神,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半具身体都是腐肉枯骨,破破烂烂得像个垃圾堆里浸透雨水的碎布娃娃,和深埋地底的尸体很相称,天生一对。

特拉维也称赞他是最优秀的学徒。虽然他只有一个学徒。

又过去了约莫四五个冬季,他便告别古堡中的二人,带上一具不知名的实验体魔偶,披着一身同样漆黑的长袍,遮住自己不属于人的部分,也遮住胸膛里代替了心脏位置的那颗绿宝石。

漆黑的灵魂在他空旷的胸膛里跳动,仿若融为一体。

桑德斯接到他学成归来的信件,激动地连夜打开大门迎接,但愉悦的心情在闻到他身上那股死人味的瞬间垮掉。

“你做了什么?”桑德斯冷下脸,面色不虞。

拉弥亚却神经质地笑着,沙哑的声音宛如乌鸦嘶鸣:“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做什么,对么,桑德斯老师。”

“……”桑德斯望了一眼亡灵法师装扮的学生,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点头,“哦,是的,没错,你说的没错,抱歉,是我过于激动。”

他的视线看向拉弥亚身后,又问:“贝尔莉特呢?我以为你会先去复活她。”

拉弥亚的嗓子大概是坏了,粗粝得像是灌了一喉咙的沙,他说:“在外面呢,你要出去看吗?”

桑德斯闻言匆匆绕过他,开门看了一眼,确实有一个和贝尔莉特身形相似的女孩站在门口,模样呆板,察觉到他看着自己,她僵直地转过头,冲他提起一个诡异的笑。

“你……好……”她说。

桑德斯早就忘了她的声音和样貌,但也没怀疑拉弥亚会把别的女孩复活,稍稍放下心,反手关上门。

“好了,我们该谈谈交易的事了。”

他捏了捏疲惫的鼻梁,法令纹愈发深重,径直往沙发上坐。

拉弥亚站在那没有挪动步伐,赞同道:“是的,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他微微抬起下巴,一张毁容的脸暴露在桑德斯眼前,一只眼眶空了,幽幽透着绿光,仅剩的一只眼睛浸满了怨毒,阴冷地盯着他。

桑德斯被他的面容吓坏了,顾不得他眼神不对,连忙撇开对视的眼神,抬手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这是把自己弄成亡灵法师了?”

拉弥亚没有回答。

“哦,好吧,不回答也没关系。”桑德斯有点怵他,站起身,“跟我来,你帮我复活我的女儿,我们的交易就完成了。”

拉弥亚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上,桑德斯带他来到一个存满冰块的地窖,打开棺材,里面沉睡着一具漂亮的棕发女孩尸体。

女孩大约八岁的模样,即便被保存得完好,却还是在时间的侵蚀下变得残破。

拉弥亚笑着对他说:“制作魔偶需要骨头和皮肤,魔法会充当它们的血肉,保证尸身不腐。老师,是你自己拆,还是我帮你拆?”

桑德斯眉头跳了跳,觉得他的笑中别有含义,心底突然冒出细微悔意,但事已至此,他没有回头路了。

传下去:法师先生是个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