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中原话不算特别好,但我能听懂。
两个北国人上?了马车,我看着他们检查林重檀的伤势,其中年龄略长的那?个从怀中拿出一个圆红漆盒,盒的上?方有若干针尖大的小?孔。
当?那?人打开盒盖时,我不由地拧起?眉。
圆红漆盒里面是一条不到半指长的红中隐隐泛黑的虫子,年龄较长者小?心翼翼地将虫子倒在林重檀的伤口处,虫子在伤口处扭动几下,随后竟顺着伤口爬了进?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忍不住开口。
年龄小?的那?个转头看我一眼,才平静下去的脸又开始变红,他声若蚊蝇,“这是蛊虫,可?以保住巫命大人的心脉。”
旁边那?人立刻呵斥他了一句,虽然我听不懂,但我估摸能猜出大概意思,他不想让我知道太多。
他们让那?条虫子爬进?林重檀身体后,又拿出一个瓶子,里面应该是药粉。他们将药粉倒在林重檀伤口上?,再蓦地将胸口的小?刀拔出。
刹那?间,我看到昏迷过去的林重檀皱了眉。他似乎被?痛醒了,眼睫微颤,可?几息后,又重新归于安静。
两人迅速地将伤口简单包扎后,就把林重檀背了出去。我见状,以为自己待会可?以独自离开,可?哪知道年龄略长的那?个又回过首看着我。
“现在外面不太太平,公子还是跟我们一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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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关了起?来,虽然北国人表面上?对我很尊敬,几乎我要什么都给?,但他们不允许我出这个院子。
这个院子位于京城外,具体离京城有多远,我并不清楚。院子外有北国士兵把守,那?些北国士兵皆换上?了中原服饰,伪装成富贵殷实人家的守卫。
我已经被?关了八日,这八日据说林重檀一直没醒。他的房间在主?屋,有一次半夜,我忽地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动静。
我爬起?来,偷偷推开窗户,发现主?屋那?边灯烛辉煌,有人端着铜盆出来,盆里是让人怵目惊心的血水。我听不懂那?些北国人在说什么,但从主?屋出来的每个人脸色都极其难看,甚至我听到了哭声。
哭什么?
哭林重檀要死了吗?
我不想再看,将窗户重新合上?,可?我却也?没了睡意。我靠坐在床上?,手心控制不住地冒虚汗。
直至到完全天亮了,我才有了点?睡意。此时,伺候我洗漱的人也?来了。
这人就是那?日我见到的年龄小?的那?个,他叫阿木尔,今年才十六岁,因为会说中原话,所以被?派来伺候我。
他发现我是醒的时候,有些惊讶。
我在阿木尔伺候下漱口洁面,用早膳的时候,我看到公羊律。公羊律是认识我的,他站在我门口,慎重地敲了下半开的门,才走进?来。
“九公子。”他与旁人不同,会在“公子”前面加个九字。
我将手中的瓷勺放下,又取了丝帕擦了唇,方道:“公羊先生有何?事??”
公羊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老朽想让九公子去看看巫命大人。”
我听到他说的是这样,便将脸转开,“为何?要我去看?我又不是大夫。”
“九公子虽不是大夫,但中原有句话是解铃须用系铃人。巫命大人昏迷时一直念着九公子的小?名,昨夜巫命命悬一线,险些去了,现在情况也?没有好转,所以老朽想让九公子去看看巫命大人,只略看一看都行。”公羊律道。
我沉默了许久,还是摇了头,“我不想看到他。”
公羊律眼里露出明显的失望,但他也?没再说什么,倒是旁边的阿木尔“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求求公子,去见见巫命大人吧。”
他言辞恳切,表情急迫,而我却不明白他们这群北国人为何?会奉林重檀为巫命,这个巫命在北国又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我转开脸,“你跪我也?没用,我说了我不会去看他,我不是大夫,你们要治好他,就去请大夫。京城里有好大夫,宫里更是有好的御医。如?果你们放我离开,我倒是可?以派些御医过来。”
公羊律叹了口气,“老朽不是不愿意送九公子回去,只是现在京城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难民,九公子贤身贵体,若被?那?些难民冲撞了,岂不是我们北国的罪过?等过段日子,京城没有那?么乱了,老朽自然会送九公子回去。”
我不知公羊律话中有几分真,但他不放我走,想来并非全然因为我的安危问题。
我上?次从天极宫回宫,已经见到很多难民,现下京城的难民更多了吗?
公羊律说完这话,就将跪在我面前的阿木尔带走了。今年的天就像被?捅破了一般,下不完的雨。我没了心情继续用膳,就站在廊下,茫茫雨幕,飞丝连绵。
我伸手去接雨,忽地听到一声惊雷,我浑身一颤,手心刚接到的雨珠因此尽洒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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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公羊律给?我送了一个檀木匣子,他说檀木匣子是林重檀的,特意让他给?我。
“他醒了?”我声音很轻。
公羊律笑着点?点?头,“是,幸有天神庇佑,巫命大人已经醒了。”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也?一同敛去,“但巫命大人原先就有旧疾,如?今伤了心脉、腰腹两处,身体仍是非常虚弱,床榻尚且下不得。不过巫命大人特意让老朽给?九公子将此物送来。”
我看了檀木匣子几眼,当?着公羊律的面就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信,还有一个精巧的铜铃。
我看到铜铃,不由将其拿出。刚拿起?,铃铛就发出很清脆的声音。这个铜铃有我半个巴掌大,上?面纹路复杂,我仔细辨认,也?辨认不出上?面的画画的是什么,好像是两个人,又好像是滚在云团里的龙。
铜铃上?还有字,但不是中原字,我并不认识。
我抿住唇,将铜铃重新放回檀木匣子,“谢谢先生特意跑一趟给?我送此物,但我不需要。”
饶是公羊律,此时也?露出错愕的神情,“九公子连信都不愿意看吗?”
“是。”我冷淡地说。
公羊律这回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以一种过来人的眼神望着我,好像笃定我有一日会为今日所行后悔。
“就算九公子不愿意看,也?请把东西?留在身边吧。”说完,公羊律离开了,而我下午就把檀木匣子交给?了阿木尔。
阿木尔应该不知道这檀木匣子是林重檀托公羊律给?我的,听我说要把这个东西?送还给?公羊律,他就老老实实去送了,回来时左颊有个极明显的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