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他?往日?的作风,合该把摊子包圆了,一并送过去才是,奈何付账的银钱得从姑娘的荷包里拿,毕竟他?委实是全清岭寨最穷的人了,自被流放以来,他?身上连超过一文?钱的存款都没有,钱袋比脸还?干净。
边上的姑娘倒是不置可?否,接过簪子,撩起幕篱戴上,便兀自向前走去。
月前常路过的街道倒是没什么变化,沿街叫卖的小贩,来来往往的行人,陌生又熟悉。只是在米粮店前,楚火落不由眸光一沉,“米价,好像涨了许多。”
店中的伙计两手兜在袖中,斜倚着门框站着,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米缸里插着最新的木板,门庭冷落,掌柜的不愁着招揽生意,反倒稳稳地坐在里头?拨弄算盘。
蔺师仪跟着望过去,看清木板上的字,微微蹙眉,“糙米十?五文?一斗,白米一百五十?文?一斗?”
就算是因为溧阳生乱,这价格也?涨得太多了,若他?们没有落草,靠着每日?挣的那点银钱,怕是连糙米粥都得省着喝。要是再涨下去,这个春日?定然要饿死不少人,只能寄希望于?县令开仓放粮了。
“各地怕是都不太平,这次回去,把寨子里能动用的现钱都换成米。”蔺师仪沉声道,“山里各处再多添两班人巡逻,着兵甲的,一律抓了。”
只是计划还?未彻底落实,回程途中,他?们面前便先出现了一队兵甲。
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目光自他?们二人身上扫过,冷声下达判决,“形迹可?疑,带回去。”
*
未曾想到,躲过了官兵,却没躲过叛军,抬眸望了眼军营前高悬着的溧阳旗帜,楚火落低下眉,安分地跟上押解士兵的脚步。
怎么都探听不到消息的叛军,眼下竟直接进了他?们的大本营。
“姓名。”
前头?的留着山羊胡子的人面色不虞地发问,笔尖在砚台里滚上几遭,只等在纸上落墨。
“小的柳玉松,这是我家?小妹,柳玉竹。”蔺师仪行了个礼,坦然回答。
那人不疑有他?,手腕翻飞,几个字便成形,目光落在楚火落身上,“遮遮掩掩的,藏头?露尾,做贼心虚。”
于?是幕篱便被取下,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端正地立着,珊瑚红的裙摆微微摇曳,与发间的流苏相得益彰,虽以面纱遮脸,但也?能瞧出是个清秀的姑娘,总归不是什么男人假冒的。
山羊胡子的眉头?稍稍松了些,“进代岭山做什么?”
“家?在代岭山,我们在镇上采买完东西,回家?罢了。”
“一派胡言!”那人冷哼一声,“代岭山是什么地,你当?我不知道?一窝一窝的,尽是山匪,你们也?是山匪?”
楚火落低眉,捏着嗓子,轻轻柔柔地回答:“我们兄妹向来遵纪守法,哪做得来杀人放火的勾当?,只是在山里荒僻处住着。”
山羊胡子起身,将那些包袱一个个拆开,尽是些花花绿绿的衣裳,“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还?用住在山里?”
楚火落将眼眉垂得更?低些,摆出副小女儿姿态,“小女年岁不小了,总要打扮打扮,才好相看个好郎君军爷这可?有合适的儿郎?要是能为小女搭桥牵线就再好不过了。”
她?眨巴着眼睛,“要是这没有,军爷家?中的亲朋呢?或是邻居也?行,总不至于?一个适婚儿郎都没有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当?这是什么地?冰人馆吗?”
山羊胡子怒不可?遏,却只对上楚火落无辜的目光,倒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儿都无处使。
帘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高大的汉子掀帘踏入,目光在楚火落与山羊胡子之间流连,好半晌才直起腰,调侃道:“修文?你就是太迂腐,不分青红皂白小娘子抓过来,耽误人家?说亲。”
贺修文?一个眼刀飞过去,“怎么哪都有你?正好你未娶妻,要不然趁此机会相看相看?”
那汉子却立时板起脸,严肃道:“好你个贺修文?,别在这败坏老子名声!我聘礼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上门提亲,谁跟你似的,多大年纪了,还?光棍一条!”
说着,那汉子便掏出定情信物,大肆炫耀起来。
楚火落望过去,那是一方帕子,正绣着兰花。
051 见过姐夫
“姐夫!”
楚火落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众人目光呆滞的刹那,一把夺过?帕子,仔细看?过?上头?的绣工,出自柳玉兰无疑, 再抬眸, 露出一个真挚的笑, “没想到, 我竟先阿爹、阿娘的面见到姐夫!”
那汉子粗犷的眉眼凝住,耳根慢慢地?红了,扭捏地?作出副正经?姿态,唇角尽是压不?下的笑意, “这、这么巧?在下栾奉, 玉兰她, 向你们提过我了?”
果然像之前提及的那样, 是个没心眼的人。
“是呢, 阿姐说?,姐夫年少有为, 在军中当校尉, 阿t?爹还不?信来着, 这下好了, 今日姐夫便同我们一道回家, 叫阿爹那个偏心眼的好好看看清楚!”
栾奉两边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 也不?顾现在还站在贺修文的营帐里,就开始与未来小姨子话起家常来, “哎呀,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岳父大人还没见过?我, 有所怀疑也正常。”
“大舅哥和妹妹且等我一会儿,我提些?东西,咱一道回去!”
“回什么回?都不?许回!”
审讯审着审着,还审成一家人了!
才记下两个姓名的毛笔被贺修文重重地?砸在桌上,飞溅的墨点?又把纸糟蹋了个彻底,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栾奉,你?乃是军中校尉,岂可无故出营?”
“怎么就无故了?护送大舅哥和小姨子,这事?多?大啊?”栾奉甚是不?服气,“我还没说?你?呢!把我亲眷抓过?来,还好我来得快,不?然我这亲还成不?成了?”
贺修文气得青筋直跳,要不?是当着外人面,他非得拿军棍打一顿这个满脑子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傻子,眼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怀里掏出块令牌拍在栾奉脸上,叫他在一旁安分呆着。
再看?向柳家兄妹,他也不?好再用先前那副审问犯人的嘴脸,扯出点?温和的笑,“先前不?知这层关系,多?有冒犯!”
“只是,”他话锋一转,“确实?还有些?问题要问,希望二位能据实?回答。”
蔺师仪点?点?头?,回答:“自然,凡我们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贺修文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俯身把笔捡起来,放上笔架,“代岭山最近势头?正盛的一窝山匪你?们可曾听过??”
“略有耳闻,”蔺师仪面不?改色地?回答,“都是些?亡命之徒,整日里提着刀和别的土匪火拼。”
“见过?没?”他继续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