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右边人附和?着,伸手指向那个妇人,“我们就是吓唬人哩,一点没伤到她?!”
被提及的?妇人本是想趁着他们起争执时,悄悄逃走?,可才溜出四五步的?距离,目光便撞上了正统土匪,抱着包袱尖叫起来。
两?拨人这?才正式会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火落扫过去,破烂的?盔甲,制式的?长刀,不由得蹙眉,又是逃兵?
而?那三人也回以同等?的?打量,地上的?利落爬起,捡起兵刃,目光警惕。而?为首的?那个也将手落在腰间,判断着敌我间的?实力,蓄势待发。
他一个个望过去,拎着农具的?喽啰、抱不稳刀的?姑娘、有些棘手的?刀疤脸,以及……目光顿时被凝住,他大睁着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喉头滚动,诧异的?声音便涌了出来。
“蔺、蔺将军?”
蓦然被点名?的?某人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两?步,自欺欺人地躲在山匪头子?身后,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别?想瞒我!我不可能认错的?!”雷姓逃兵信誓旦旦地开口?,“就算被烧成灰,我都认得出你!”
楚火落微微侧眸,无声道:“灭口??”
后头的?人眸色微冷,正待点头,那人却将腰间长刀一扔,伏身叩首。
“溧阳军右部前曲军侯雷兴达,拜见将军!”
……
蔺师仪现在就是头疼,头很疼,非常疼。
他极度怀疑是不是在天牢受刑时不慎伤到了脑子?,以致于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不然为什么每个认出他的?人,他都不认得?
多余的?闲杂人等?被安排去干无端编出来的?杂活,厅内就剩下三位山匪当家及三个逃兵。
逃兵们饿得狠了,闷头往嘴里塞下三碗干饭,又拿盆灌了些汤往下顺顺,这?才缓过来,不至于两?眼往外冒着绿光,领头的?军侯倒是好些,吃完饭记得拿袖口?抹了抹嘴,这?才开始说话。
“没想到此生竟有幸与将军一起用饭,真是立马死了也值啊!”雷兴达用词十分夸张,两?眼炙热地望着蔺师仪,“我就是变成鬼,都能跟地下的?兄弟们吹嘘十年!”
蔺师仪勉强扯出一个笑,“……过誉了。”
“岂有?”说到兴处,他猛得拍桌站起身,腰板挺得笔直,一句句夸耀与有荣焉,“当年国战,将军班师回朝,得圣上出城相迎,何等?风光!彼时我正护卫长官进京述职,有幸得见将军一面,自此念念不忘,只恨我功夫平平,不能入将军麾下……”
哪有当着正主?,这?样夸人的??
蔺师仪尴尬得头皮发麻,转头便见楚火落听得兴致勃勃、连连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咬牙打断,把话题引开。
“溧阳距此百里,兵者不可擅自离营,雷军侯在此现身,可是溧阳生变?”
粗猛的?汉子?耷拉下眼眉,长叹一口?气,落寞地坐下,“将军敏锐,溧阳,反了。”
“怎么会?”柳玉兰惊呼出声。
他继续解释道:“半月前,皇帝驾崩了。”
难怪……
朝堂动荡,各地自会生乱,饶是楚火落这?个刚开始读书识字的?人也通晓这?一点,只是,上一世,从未听过皇帝病重,甚至至她?死时,大邺都未曾立太子?。
楚火落紧锁眉头,心里不太安宁,重来一世,却和?上辈子?全然不同,若非那些记忆实在真切,她?都要怀疑那些都只是她?做的?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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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兴达抓着自个鸟窝似的?头发,把它弄得更?乱了些,半个月的?苦难,如今说来,却只轻飘飘的?几句话。
“那日,校尉叫我们上他家喝酒,反正是休沐,去便去了,谁知喝得酩酊大醉,半夜起来,城中尸首都要堆不下了……我原以为是有人趁夜攻城,急忙想回营,哪知、哪知总兵竟和?知府干起来了,我不晓得前因后果,帮谁都不是,两?边人都朝我挥刀,只能趁乱跑了。”
没有酒,雷兴达只能闷了一口?笋丝汤聊以慰藉,“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到底是谁反了。”
“我是个粗人,想不出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将军可有头绪?”
他望过去,可迟迟未有回应,“将军?”
楚火落转头看向身边人,那个即使困在囚车内也从未自怨自艾,仿佛不识愁的?郎君,此刻却盯着面前粗瓷碗边缘处的?裂口?,久久出神,在楚火落拽了他第三遍衣角时,他才恍然站起身,却是前言不搭后语。
“这?位是寨子?的?大当家,你们若想留下,便听她?的?吧。”
雷兴达下意识地点头,再抬眸,却见蔺师仪迈步往外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诶?将军,你去哪?”
厅中热闹,院中热闹,蔺师仪只孤身走?出了热闹。
……
春日里,正逢绵绵的?雨季,侥幸雨停,可天上密密的?阴云总散不去,是以,此夜无星无月。重峦叠嶂的?山,怎么也望不到头,风削过的?每一片叶都哀嚎着闪躲,在深沉的?暮色中,呜呜咽咽地啜泣着。
山崖边是一簇压抑的?火光,只能勉强地驱散周围几寸的?黑暗,扑闪扑闪地摇晃着,仿佛下一秒便要败下阵来,湮灭在这?看不见前路与归途的?夜中。
蔺师仪沉默地坐在火堆旁,那双墨色的?眼眸中映不出一点光亮,他只是一片一片地把草叶、柳叶、槐树叶添进火里,好似这?般,就能把那些挥不去的?哭声烧干净。
在火焰微弱的?“噼啪”声中,陡然冒出细枝被折断的?声音,他并不回头,他知道,那是谁。
来人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坐下,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你在,做什么?”
“……烧纸。”
楚火落睁大眼睛望火堆里瞧了半天,也没寻到半点纸的?灰烬,最后目光落在他手中各式各样的?叶子?上,有些纠结,“你这?样烧叶子?,也算吗?”
“算吧,”他淡淡地开口?,把剩余的?叶片一并撒进去,“不算也无所谓,他也不会缺我这?点纸钱,有的?是人给他烧。”
这?番论调,倒让人瞧不出他这?祭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