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这寨子实在破落, 守门?的喽啰躲在门?边,眼?神黏在那只臭哄哄的芒鞋上,万分不舍,想给光秃秃的脚底板些许优待, 可犹豫了好半天, 到底没敢挪动半分, 毕竟他们的老大还搁前面点头哈腰着呢。
比预料之中还要没用的乌合之众, 这倒是省事了。
楚火落板着脸,压着嗓子,“你们,来这落草多久了?”
“一、一个月?”瘦高个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 试探着回答。
楚火落继续发难, “招呼都不打一声, 就敢在我的地界上混, 好大的胆子!”
男人懵着脑袋, 下意识开口,“没听说这……”
话刚到一半, 便觉得脖颈生凉, 眼?珠子往下挪了半寸, 这才?发现?利刃正悬在自己?喉间, 刀身上甚至还带着槐树芯的碎屑。
他尽量放缓呼吸, 咽口水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生怕自己?的脖子上的凸起找刀尖寻短见?。
眸光再往上瞟,便见?男人冷冽的眉眼?, 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惊惧。
“没听说过?我老大, 那要不要我现?在给你介绍一下?”蔺师仪勾唇笑?着,却渗得人脊背发凉。
势头架足了, 寨子里?面剩下的懦夫也不敢轻举妄动,自觉地抱头蹲下,排成一排,生怕触了霉头。
“谅你们是新来的,我可以?原谅你们这一次,”楚火落使了个眼?色,蔺师仪配合地挪开刀,大摇大摆地立在她身后,“你们站的这片山头,归我楚某人管,要在这儿猫着,那就得给我交租子。”
“至于交多少,你们自己?掂量着。”
这是难得一个从开头到结尾都顺顺利利的计划,甚至顺利得过?了头,全程未有一个人反抗,连一句口角都没有,便有装着t?山匪全部家当的木箱奉上。
“楚老大,寨子里?能拿出来的,都在这了。”
男人脸上未见?愁苦,反倒露出些?隐隐的期待,躬着身子讨好道:“先前是我们不懂规矩,我愿携全寨投在楚老大手?下,只求老大带着我们有口饭吃!”
他一招手?,边上缩着的人索性?将身子压得更?低,一跪到底,只留下一排黑漆漆的脑袋。
楚火落有些?不可思议,骨头这么软,也敢上山当匪?
她用刀尖把箱子挑开,这才?明了什么山匪,这就是一群躲官府收税的穷鬼。
箱子里?别说金银珠宝,便是铜板都得一番好找,霸占箱子的是她这段日子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糙米,量也不算多,约莫十?一二斤的样子,要是再晚来个七八日,她也不必费尽心思演这一出了,直接踏进饿殍满地的寨子,占地称王。
连这点口粮都抢,未免也太狠心了些?,可要是直接转身离开,又影响下一次的坑蒙拐骗。
反正已经?落了草,那往手?底下招几个人也不过?分吧?
再说,这儿再寒碜,也比他们每日一辆驴车风餐露宿得好。
是以?,虚假的土匪头子楚火落硬着头皮点头,晋升成了真正的土匪头子,连带着她带来的两个拿刀喽啰也鸡犬升天,成为二当家与三当家。
自觉自己?找到了稳固靠山的瘦高个连腰板儿都挺得更?直了些?,脸上本就没肉,被他这么一笑?,面上的皮都堆挤到了一处,“小人侯正初,这些?便是寨里?全部的人了。”
楚火落坐在厅内唯一一把椅子上,目光从面前站着的这些?歪瓜裂枣间扫过?,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来打劫还是来扶贫的?
三个勉强能用来跑腿的汉子,两个面色枯黄的妇人,甚至边上还有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
她看向最年幼的那个,“今年多大了?”
目光交汇的瞬间,明显能瞧见?那小丫头颤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用蚊蝇般的声音讷讷回答,“七岁。”
行么,刀都提不动的年纪就要当匪了。
但为了头顶这片上能遮风挡雨的茅草檐,楚火落只能忍了。
三个汉子姑且称作?甲乙丙,打发去砍柴挑水,两个妇人在后厨里?忙活,那个小的也不得闲,蹲在木盆前洗着手?指长?的野蕨菜,熟练地把外皮及密密麻麻的倒刺一并剥下来。
剩下的侯正初仍围着她打转,“不知我们有没有那个福分到老大的寨子里?去见?识见?识?虽不中用,也能打打下手?不是?”
“不用了,要那么多人挤在一处做什么?”
那几个干活的一瞧便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唯有眼?前这个前话事人还记得探探他们的底,楚火落直接了当地拒了,自然没错过?他眼?中的怀疑,适时丢下一个大饼,“明日,带上人,跟我们去下一家收租,磨练磨练,别丢了我的脸。”
先前寨子门?口的事还历历在目,那么一人怀抱的槐树说捅就捅,眨个眼?的时间刀就能架上脖子,这样身手?的人尚且屈居第二,足见?这个老大的深不可测,跟在他们后面,只需充充场面,便能分得好处,这世上还能去哪找这样的好差事?
侯正初两眼?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笑?诚挚了许多,连连应好,这才?去催促厨房将晚饭置办好些?。
见?人影彻底走远了,边上立着的蔺师仪才?悠悠开口:“楚老大?这名头倒是不错!是你喜欢的吧?”
楚火落不甘示弱地瞪过?去,“谁说不是呢?二、当、家!”
至于柳玉兰,还沉浸在三当家的身份中飘飘欲仙,那把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长?刀以?代替了针线,成为她最近的挚爱,“我们明天去抢哪家?”
“这回不担心了?”楚火落调侃道。
那人却将刀抽出一截,在日光的照耀下,刀刃亮得出奇,连带她的眼?眸都是一般亮。
“我堂堂三当家,怎么会怕那点小喽啰?”
……
厨房。
两个妇人局促不安地杵在里?头,说是做饭,可光洗个米都要往窗外瞟个七八次,若非怕太过?招眼?,这会儿就该端着淘米的器皿蹲在厅下了。
好容易瞧见?窗外的人影朝这奔来,二人哪还有心思做这些?,随手?一搁便迎上去。
来人却先左右瞧了一二,警惕地合上门?,三人蹲在一处,围成一个圈,这才?开始透露探听来的情报。
“他们不会对我们动手?吧?我听闻这代岭山的匪最是狠毒,连官差都敢杀呢!”妇人忐忑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