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自觉厨艺水准突飞猛进的蔺师仪毫不谦虚地夸耀起来,好似面前的不是糙米加板栗兑水,由七岁小?孩都能煮好的栗子粥,而是什么了?不得?的满汉全席。
楚火落不禁弯了?弯唇角,点头,“嗯,好吃!”
“那明日也吃这个!”蔺师仪瞧着她的神色,总算松了?一口气,决定犒劳一下立下大功的野板栗 ,让它?们统统来锅里受赏,“野板栗树在上次那个水沟后面一点,绿色的小?刺球挂得?满树都是,要不是那些小?孩告诉我,我都认不出这是吃的。”
“对?了?,他们说烤板栗也好吃,要不我明天再扔几?颗到灶底下烧烧试试?”
大约是因为今日的不愉快,蔺师仪的话比平常多上许多,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中挑挑拣拣,但凡和有趣沾些边的,都被他挑出来说了?,一餐饭吃到现在,他碗里的粥都还剩下大半碗。
楚火落喝完一碗粥,放下木箸,深吸一口气,虽然此时?开口有些突兀,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那个,玉娘说,她想和你成亲。”
029
蔺师仪顿了下, 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没帮我拒绝?”
“玉娘人长得好看,心地也好,还?有一手好绣活, ”楚火落摁下心底一种莫名的酸涩, 继续道, “毕竟是你的事, 我不知你心意,怎么好擅自做主回绝?”
他拧起眉,不由得有些烦闷,“你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她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怎么做主?”
“玉娘比我有钱, 和她在一起,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每天担心下一顿的米粮。”
蔺师仪攥着手里的木箸, 深吸一口?气?,“我说了, 我不在意这些!”
“可是我在意, ”好像一切又倒回至傍晚, 潦草翻过了的篇章, 又被拉出来, 重新书写, “我在意你每天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 在意你明明应该拿着刀剑的手, 却?跟我一样每天为了生?计发愁,我想让你过好一点, 至少,至少比现在好。”
“所以呢?你在意了那?么多,得出来的结果就是把?我送出去成亲?”木箸被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承受不住压力断开来时?,被砸在桌上,“嘭”地弹起,而后往周遭滚去,最后自边缘处坠落,惨兮兮地躺在地上。
楚火落被这骤然间的动?静吓得一激灵,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往日里这人生?气?,至多是不愿搭理她罢了,今日却?……搞得她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般。
可她分明事事都以他为先,凡事都要问过他的意思。
大抵怒火是会蔓延的,轻而易举烧向了楚火落这边,让她的声音也染上了愠色,“我只是回来询问你的意见?,你若不愿意,我再去拒绝就是,何必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若我不愿意?”蔺师仪几乎要被气?笑?了,仿佛入耳的是什么荒唐至极的事情?,言语间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若我今天点了头?,你是不是就要笑?着恭贺我新婚了?”
“不然呢?我难道要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拒婚?”
“你还?不如那?样!”
蔺师仪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这段日子,他所以为的相依为命、两?情?相悦,原来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合着从头?到尾,他都是在对着个瞎子抛媚眼。
哦,是了,面前人还?发誓对他没有非分之想来着。
气?到极致,他反倒清醒了些,他在为一块木头?没看出他心意而恼羞成怒,完全是自讨苦吃。
“你出”目光撞见?外头?深沉的暮色,要出口?的话便?硬生?生?压了回去,他自嘲地笑?了声,“算了,我出去。”
二?人不欢而散。
却?从头?到尾都没弄清,对方到底是为什么生?气?。
蔺师仪踏着夜色出门,按理说,这般心情?苦闷的时?候应当一醉解千愁,但落魄至今,他全身上下摸不出半个铜板,酒是买不起了,只能灌两?口?冷风聊以慰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自觉不是个会为情?所困的人,往日里还?总笑?话那?些被姑娘拒绝,找他喝酒哭哭啼啼的朋友,现如今轮到他了,连个能听他哭哭啼啼的人都找不到,还?不如他那?些朋友呢。
坐在水沟边上,只觉得看什么都不太顺眼,吊着右胳膊的纱布也嫌碍事,胡乱扯了下来,揉成一团,还?是没舍得扔,毕竟洗洗下次还?能接着用。
是以,盯着黑漆漆的水面,蔺师仪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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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脚边无辜的小石子从湿软的泥里抠出来,挨个送去沉塘,沟里的鱼儿本?是睡得好好的,却?遭此飞来横祸,心惊胆战地在水底仓皇逃窜,无端被迁怒,实属不幸。
“阿稻哥?”
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蔺师仪回头?望去,是挎着篮子的柳玉兰。
虽说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什么,柳玉兰还?是将自己的发簪扶得正了些,“我是来摘野板栗的,只是在这转悠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树在哪,阿稻哥能不能带我去找找?”
蔺师仪抓着石子的手顿了一下,很想拒绝,但偏偏他确实是知道那?树在哪的,送手中剩余的两?三颗碎石一并赴死,他站起身,回答道:“好。”
两?人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往前走着,气?氛实在有些沉闷,蔺师仪只想尽快了结了这趟差事,拧着眉,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大,走得飞快。
柳玉兰被甩在七八丈开外,拎着裙摆,小跑着跟上,“阿稻哥,你走慢些!”
“嗯,抱歉。”蔺师仪猛然顿住脚步,有些懊恼自己的失礼,两?条剑眉现下都快拧成了麻绳,待她追上来,这才继续往前走。只是这回走得要谨慎许多,每在心底默数三个数,腿才往前挪动?一次,每步的距离都控制到一致,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规矩得不能再规矩了。
柳玉兰白日去镇上卖帕子,忙到这么晚才来摘板栗,树下的熟果子早被村里的孩童们捡干净了,还?想要板栗,那?就只能去肖想树上的了。
柳玉兰抬头?看着树上一个个绿色的小刺球,不由得又犯了难,“这下是白来一趟了,这么高的树,哪里能摘下来?”
蔺师仪沉默了下,转身离开的计划又被推迟了些,四下望了望,捡起了一根较结实的长树枝,“你站远点。”
手中的树枝撞上结着果的树枝,两?相较量之下,一个个小刺球被当作偷袭的武器从上头?袭来,只可惜准头?不好,人没砸中,只自个摔进了泥里,滚得七零八落。
“够了么?”蔺师仪问道。
“够了、够了!”柳玉兰喜滋滋地蹲下身,用两?根长木箸把?板栗一个个夹进篮子里,不多时?,便?装了小半篮,足够煮好几日的栗子粥了,“还?好碰上阿稻哥了,不然我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蔺师仪随意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她的道谢,只是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了晚饭时?那?场闹剧,还?是得解释清楚才行。
“柳姑娘。”
柳玉兰笑?着应了声,“何必叫得那?么生?疏?同?四娘一样,唤我玉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