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想这般安慰自己,可重生这般离奇的事都发生了,这梦,保不得就是预知!

楚四娘将银票捏在手心,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是真是假,她都得亲眼看过才行。

……

“一边去,这位置老子看上了!”

说话的是个汉子,膀大腰圆,满脸的胡茬,身上的麻衣不太合身,便将他那两条粗壮的手臂衬得更加明显,一拳下去,定叫人爬都爬不起来。在这荒郊野外的茶棚里,也别想指望什么王不王法的,是以,原先坐着的那个货郎连忙灰溜溜地起身,换到最边角的位置,连带着在这歇脚的旅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得亏小二是个见多识广的,扒拉下肩头的抹布,好生给桌子擦干净,又扯出个讨好的笑脸来,“天气凉了,客官可要来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汉子这才勉强应声,或又点了些旁的吃食,因隔得远了,听得并不真切。

青年守在茶棚对面的林子里,就着冷风,啃着黑乎乎、硬邦邦的饼子。

饼子实在噎人,青年从腰间拿下一节发黄的竹筒,浅浅地濡湿唇瓣,又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将唇上裂的死皮勉强粘上,正准备再啃两口饼果腹,却听得一点马蹄声,连忙把东西胡乱塞进包袱,深吸一口气,往那茶棚走去。

“小二,快给我来碗面!”青年面色蜡黄,眼下青黑,脚步虚浮地像是下一秒就会饿死在这摊位上,不管不顾的,竟选了那汉子旁边的位置,囫囵灌下三碗茶,再抬眼时,便见着小二搬了碗热腾腾的面朝他走来,那香味好似把钩子,将青年直接勾了起来,扑向那碗面。

“砰!”

正吃着的客官恨不得缩成一团,生怕再闹出半点声响,眼神却又都暗搓搓地往那瞟,无他,只那汉子已将那瘦弱的青年整个拎了起来。

“他奶奶的,敢抢老子的面,活腻歪了?”

青年本就不高,两条手臂加起来还没这汉子胳膊粗,眼下哪敢反抗,吓得嚎啕大哭:“爷,我错了,求您饶了小的这次吧!”

还未待汉子再开口,便被一声马叫抢了先机。

两个解差大摇大摆地下马,将马匹拴在边上的柱子上,而后威风凛凛地踏进茶棚,“小二,三个饼子两碗面,麻利着些!”

话罢,那二位便寻了个位置坐下,倒是一点余光都没分给闹事的这边。

可话虽如此,那汉子也没胆量当着官差的面寻衅滋事,只好雷声大雨点小地把青年扔在地上,让其赔一碗面钱。

青年顾不得爬起,连连点头应是,等那汉子坐回去,才灰溜溜地起身,沾了一裤腿的汤汁,一瘸一拐地躲到角落坐着,这才敢悄悄瞟一眼那两个解差带来的马,或者说,马后的囚车。

却不能多看,只匆匆一眼就收回目光,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无人看见,那双低垂的眼眸中复杂的情绪,不知是悲是喜。

他赌对了。

第 3 章劫囚计划

目前一切顺利,只要继续按计划进行。

青年在裤腿上胡乱擦了两把手心渗出的冷汗,低头将小二送来的面条塞进嘴里,也不知是咸是淡,囫囵咽下。

好在那汉子并未久留,许是觉得方才失了面子,又或是担忧官差一个不好拿他开刀,总之是走得仓促,青年便借着付账的时机,又买了两颗煮鸡蛋,腆着脸到那二位解差面前,“多亏二位大人解围,否则小人今日少不了一顿打。”将鸡蛋小心翼翼地放到他们碗边,“一点小小心意。”

“就这?”左边那个解差拿起鸡蛋,在手中抛了两下,几乎要直接砸到青年脸上。

青年忙露出个讨好的笑脸,“当然不是,二位大人一路劳碌,小人擅自做主,将这桌的钱给结了。”

“这还差不多,算你懂点事。”解差这才有了好脸色,把鸡蛋往桌上一磕,慢条斯理地剥开,咬一口蛋白下肚,又叫剩下的蛋黄蘸满热腾腾的汤汁,整个放进嘴里,吃得好不惬意。

可一整个蛋都吃完了,桌边的人影还未曾挪动,右边的解差皱眉瞪过去,“你还杵在这做什么?”

青年伸手往衣摆上搓了搓,给他们添上两碗茶水,“是这样,家中老母重病,写信叫小人回峄城老家,可这山高水长的,小人又不会些拳脚,难免遇上歹人……”

右边解差问:“所以,你想跟我们同行?”

“正是如此!”青年连连点头,“就是不知,小人是否有幸与二位大人同路?”

“倒是有一段同路,”左边差役灌了一口茶,突然指了指囚车的方向,坏笑,“但我们押运的可不是什么好人,瞧瞧他身上用过的刑,不杀十个八个人,哪用得上那些?”

青年顺着望过去,囚衣血淋淋的不说,光是露在外头的两只手,就没一块好皮,尽是伤口溃烂后生出的腐肉,顿时脸色白得吓人,即将落在桌子上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又被他颤抖着手往回收,却被那解差眼尖夺了去,掂量了下重量,笑嘻嘻地收进怀里。

“哎呀,也没什么好怕的!”收过银子,左边解差顿时换了张脸,拉着青年在旁边坐下,“都是好兄弟,哥几个还会不罩着你怎么的?”

见青年仍面带犹豫,那解差倒也不恼,只站起身,从桌上抓起一张饼,“瞧好了!”

解差粗鲁地拍了两下囚车,嘴上喊着开饭了,却把那张饼扔在地上,用鞋反复地碾过一遍,裹上了一层黄泥,这才塞进去,一边回头使眼色,让人瞧瞧,他有多威风。

囚车里的人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戏码,用伤势没那么严重的左手拿起那张加料的饼,甚至懒得稍微擦擦上面的泥,倚靠着木制的笼子,享用起难得的餐食。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十多下,才能勉强下咽,却很快又不住地咳嗽,剧烈得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一并咳出来,待好不容易缓过来,这才能开始下一口。

“怎么样?没威胁吧?”

青年死死掐着手心,逼自己将目光挪开,额前的碎发掩盖住几乎要压制不住怒火的眼眸,匆忙点头应是,扯出了个笑容,“大人真是勇猛无双,那点宵小根本不足挂齿!小人楚四,今后就全仰仗二位大人关照了!”

“哈哈哈哈!小弟这么生分做什么,还喊什么大人!”解差一把搭在楚四的肩上,“这样,喊我黄大哥,那是你王二哥!”

*

夜风寒凉,又把林中叶片已是稀稀拉拉的树吹得更秃了些,一片半边被虫子啃得像被火燎了似的的叶子在空中打了个卷,晃晃悠悠地落在青年的鼻尖,顿时打破了一个好梦。

他倏忽惊醒,忙往囚车的方向望去,确定那名看上去便命不久矣的人犯仍在囚车里呆着,这才轻手轻脚地坐起身,背靠着粗粝的树干,长呼一口气,胡乱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也不在乎是不是把泥一并抹上去了,毕竟,这张脸上一早便抹过灰了。

他似乎有些过分警醒了,但联系到他将要做的事,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他是来劫囚的。

说来好笑,话本子里讲的劫囚,要么在乌泱泱的法场上,突然从天而降一群武功高强的绿林好汉,要么有位策马而来的钦差,抓着圣旨,大喊“刀下留人”,到他这却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便敢单枪匹马上阵劫囚了。

他,或者说,她。